一個人扛住一個世界級強國：漢尼拔的傳奇人生

漢尼拔和項羽大致同時代。他和項羽的命運也有點相像。他們都創造過驚人的軍事奇蹟，最後也都自殺身亡。但是論起才華來，漢尼拔恐怕要遠在項羽之上。在政治上，項羽比一隻母雞強不了多少，而漢尼拔無論在軍事上，還是在政治上，都才華橫溢。順便說一句：他的文化修養也很高，會說好幾種外語。

歷史學家用了很多形容詞描述漢尼拔。據說他又謹慎，又大膽;又勇敢，又自信;又不怕苦，又不怕累。光看這些詞，我們搞不明白漢尼拔的形象。我覺得這些詞也可以形容我，但我跟他一點都不像。

其實，真正能概括漢尼拔的是另一個詞：仇恨。

他是一個被仇恨淹沒的天才。他不愛美食，不愛美酒，不愛美女，唯一的愛好就是乾死羅馬人。他對迦太基有多眷戀，對羅馬就有多仇恨。在九歲的時候，他被帶到祭壇前，宣誓永遠敵視羅馬，永遠不和它和解。他用自己的一生實踐了這個誓言。

漢尼拔的父親是迦太基名將，在第一次迦太基戰爭中曾叱吒風雲。也正是這位老父親，把仇恨像一根釘子一樣，釘進小漢尼拔心中。漢尼拔在祭壇宣誓後，就跟隨父親前往西班牙。那裏是迦太基最重要的殖民地。在西班牙，他成長爲一個卓越的青年將領。

公元前221年，也就是秦始皇統一中國的那年，漢尼拔成了西班牙的總司令官。當時，他只有26歲。不久，大戰就爆發了。

戰爭的起因跟漢尼拔有關。他製造了一次邊境爭端，但他當時是不是蓄意挑起一次大戰，這個就說不清楚了。開戰的經過既瑣碎又複雜，在這裏無足深究。事情的本質是：經過20年的休戰，迦太基已經恢復元氣。雙方又回到以前那種狀態：彼此又害怕又猜忌。

按照當時的邏輯，如果兩人彼此又害怕又猜忌，解決辦法只有一個：讓他們倆打——打躺下一個算完。這種邏輯，我稱之爲瘋狂，而專家稱之爲戰略。

公元前218年，羅馬使團前往迦太基，像它下了最後通牒。羅馬使節掀起長袍前襟，做了一個兜窪，指着說：“這裏面有兩樣東西：戰爭與和平。你們自己挑吧!”迦太基人大喊：“你挑你挑!”羅馬人放下袍子：“那我挑戰爭!”

這場小孩子吵架似的場面宣告：第二次迦太基戰爭開始了。

漢尼拔閃電般的行動起來。

他的計劃只有一個：進攻羅馬!他不想把時間消耗在外圍戰上，而要直接進攻意大利本土。那裏纔是羅馬的心臟。唯一的問題是：怎麼去意大利?

羅馬的農民海軍還扛着“烏鴉”，在海上稱王稱霸。漢尼拔要是坐船去意大利，可能在路上就被他們消滅得無影無蹤。當然，漢尼拔是個軍事天才。但這些羅馬人蠻不講理，哪管你天才不天才，見誰都是一招“烏鴉”。漢尼拔想不出怎麼對付“烏鴉”，對此也頗爲恐懼。

因此只剩下了一條路：陸路。

這條路要穿過比利牛斯山，繞過高盧南部，再翻越阿爾卑斯山。一路上困難重重，後勤供應更是麻煩。軍事會議上，一個將軍評論說：只有一個辦法能達到意大利。

漢尼拔問：什麼辦法?

回答是：你必須教會士兵吃人肉。

但漢尼拔沒有絲毫動搖。——幾片人肉嚇不倒幾十年的仇恨。

幾個月之後，羅馬人正心滿意足地看地圖。他們已經派出了兩隻軍隊：一支前往非洲，一支前往西班牙。海上還有“烏鴉”。形勢一片大好。就在這個時候，漢尼拔的軍隊忽然出現在羅馬人的背後。

漢尼拔走了大約五個月的時間。其中最艱苦的一段路是翻越阿爾卑斯山。當時山上已經開始積雪，道路又滑又陡。他們僱的嚮導又奸詐無比，專門領他們走壞路。許多騎兵連人帶馬掉進深淵，不少戰象也壯烈犧牲。

他們沒落到吃人的地步，但還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。等漢尼拔進入意大利的時候，只剩下了兩萬步兵，加上六千騎兵。光爬爬山、走走路，跟沿途的刁民交交手，就弄丟了一半多的軍隊!——這是一種高深的戰略，還是精練的愚蠢?

要是漢尼拔此時意外身亡，那毫無疑問，所有的歷史學家都會挑選第二個選項。

但是他偏偏沒死。相反，他正帶着這兩萬六千人，神氣活現地要進攻羅馬。

羅馬人開始有點驚慌失措。但很快他們就摸清了漢尼拔的底細。羅馬將軍用莎士比亞般的語言說道：“他們不過是鬼魂和影子。他們所有的力量都被阿爾卑斯山的岩石壓碎了。”接着就雄赳赳、氣昂昂地向迦太基人挺進。

但是這位將領忽略了一個因素——那就是漢尼拔。

漢尼拔有羅馬人夢想不到的祕密武器：兵法。他精通希臘人的戰法，又能和迦太基軍隊特點融會貫通，最終他成了一個軍事天才，可以和亞歷山大大帝比肩。漢尼拔的兵法變化萬千，宛若神龍。

而羅馬呢?羅馬人根本就沒有兵法的概念。

羅馬軍團確實很厲害。它陣型合理，紀律嚴明。標槍、短劍、長矛，一浪又一浪向前翻滾，威力驚人。但是它沒有變化。戰鬥一旦打響，它就按照固定模式呼隆隆往前推進。也就是說：不管和誰打，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達，羅馬人統統都是一個樣子：紮好馬步，然後“嗨”的一聲，打出一招黑虎掏心。

羅馬靠一招橫掃意大利，是因爲它的敵人也不會第二招。打起仗來，大家都是紮好馬步，來招黑虎掏心。人家掏不過羅馬，就被打翻在地。但現在情況變了。漢尼拔居然不肯對着黑虎掏心，反而用了各種莫名其妙的招式。因此，羅馬歷史學家痛心地指出：漢尼拔“奸詐得匪夷所思，沒有道德，不追求真理”。

在公元前218年，羅馬將軍對黑虎掏心充滿信心，不料連遇三次驚人的慘敗。

第一次：特拉比亞河戰役。羅馬將軍對腸胃和河水都充滿了鄙視，於是讓士兵餓着肚子在大冬天泅渡河水，然後疾行10公里，急吼吼地跑到漢尼拔面前亮出那招黑虎掏心。漢尼拔採用兩面夾擊，把他們消滅了兩萬六千人。

第二次：特拉西美諾戰役。羅馬軍團沿着湖岸挺進，對地形同樣充滿了鄙視。結果，他們大模大樣走進峽谷，掉進了漢尼拔的伏擊圈，一下子被殲滅了三萬人。

第三次，也是最慘重的一次：坎尼戰役。它在軍事史上非常出名。直到今天，軍事學家還把它當成經典戰例，反覆分析。這個戰役裏，羅馬軍隊傾巢出動。八萬六千大軍撲向漢尼拔。在坎尼平亞平原上，漢尼拔用少得多的兵力，把這八萬多人封閉在一個包圍圈內，就像用一面又薄又細的鋼網，網住了一頭兇悍的野獸。大多數羅馬士兵擠在一起，有矛無處刺，有劍無處砍。——然後，他們像被宰豬一樣宰掉了。

坎尼平原成了一個修羅場，那場面甚至連漢尼拔都嚇了一跳。在屍堆裏，躺着29位羅馬高級將領，80多個元老級貴族。有的屍體腦袋深深埋在地下。顯然，這些羅馬人曾想挖地洞把自己埋起來。這樣的屍體，比任何文字都更有力地訴說了坎尼的恐怖。

三招黑虎掏心過後，羅馬喪失了防禦能力。婦女們集中在廣場上，等着前方傳來的傷亡消息，場景酷似《亂世佳人》裏的一幕。傷亡太大了。幾乎每一個家庭都有親人喪命。至此，羅馬可以動用的部隊喪失殆盡。海外軍團還在，但已來不及召回。羅馬眼看就要淪陷。

這時，有個人挺身而出，靠一己之力挽救了羅馬城。

——他就是漢尼拔。

漢尼拔沒有進攻羅馬城。相反，他繞過羅馬，率軍南下，準備讓整個意大利倒向自己，然後再慢慢絞殺羅馬。許多歷史學家都認爲：這是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錯誤。漢尼拔的部下對此也不理解。一位將領對他憤恨地說：“你知道怎麼獲得勝利，卻不知道怎麼利用你的勝利!”

爲什麼?沒有人真正知道。最可能的一個理由，就是漢尼拔高估了羅馬的力量。但也有另一種可能：漢尼拔沒有攻城器械。

無論如何，這給了羅馬最寶貴的東西：時間。羅馬人馬上行動起來。他們爭分奪秒，先在市場上公開活埋了一對希臘男女，和一對高盧男女。這麼做是爲了討個吉利。公平地講，羅馬人以前沒那麼惡毒。迦太基人有種傳統，碰到災難時就殺一些貴族的孩子，獻給神明。羅馬人沒有這個習慣，以後他們也沒再用過人殉。但當時羅馬人實在是嚇壞了。

但是羅馬人畢竟是務實的民族。他們知道：活埋人只能愉悅身心，並不能打贏戰爭。打仗還得靠軍隊。他們用了一切辦法挖掘人力。所有十七歲以上的公民都被徵召入伍。富戶捐獻出8000名奴隸，監獄裏放出6000名犯人。各種武器蒐集一空，連神廟雕像身上的盔甲也被剝了下來。結果，三個月後，兩萬五千軍隊開出羅馬城，城內還能保留相當的兵力。

在最危險的時候，羅馬人也沒想過求和。他們就像一頭認死理的毛驢：土頭土腦，但又倔強執拗。憑着這股執拗勁，羅馬人熬過了可怕的寒冬。

不過，羅馬人對那招“黑虎掏心”喪失了信心。一位叫費邊的執政官發明了新戰術——史稱“費邊戰術”。這個戰術有條核心原則：絕不和漢尼拔交戰。費邊把該原則上升到了信仰的高度。在他看來，漢尼拔在戰場上是不可戰勝的。和他正面野戰，是一種惡毒的賣國行徑!羅馬軍隊可以騷擾敵人，攻打城市，但只要漢尼拔一出現在地平線上，羅馬軍隊就要用最快速度鑽進堡壘。龐大的軍事強國被一個人壓倒，這在世界史上也算是奇景。

費邊戰術聽上去蠢不可言，但卻奏到了奇效。這是因爲漢尼拔有一個致命軟肋：缺少資源。漢尼拔原來以爲，坎尼之戰後，整個意大利都會揭竿而起，和他結盟。但沒想到，迦太基的名聲比羅馬還壞。揭竿而起的大好局面沒有出現。南意大利勉強倒向了迦太基，但態度很不踊躍，既捨不得給錢，也捨不得出人。而意大利中部的拉丁城市，卻格外賣力地向羅馬輸送人力和金錢。

漢尼拔淪爲一支孤軍。敵人近在眼前，大本營卻遠隔千里。他唯一的希望是殲滅羅馬大軍。但羅馬人比兔子還機警，堅決不和漢尼拔做大規模野戰。漢尼拔在意大利所向無敵。但手中的資源卻越來越少。如果沒人從外面送飯，獨孤求敗就要活活餓死在空曠的江湖上。

漢尼拔只有兩條海外補給渠道。一個是從迦太基本土。這條補給線必須通過西西里。另一個則是從西班牙。那裏是漢尼拔的軍事基地。遠征意大利的時候，他把弟弟留在那裏擔任最高指揮官。漢尼拔能否征服羅馬，就取決於這兩條補給線是否暢通。於是，海外的血戰爆發了。

首先是西西里。

西西里本是羅馬的勢力範圍。但坎尼之戰後，西西里人斷定羅馬已經是條落水狗，島上第一大城敘拉古帶頭造反，並和迦太基結成同盟。羅馬人知道西西里斷不可丟。公元前213年，它派出五個軍團圍剿敘拉古，把城市團團包圍。這條落水狗爬上岸後，居然如此兇猛，這讓敘拉古人大吃一驚。他們向迦太基緊急求援。迦太基確實很想支援，但是：羅馬的農民海軍，又帶着烏鴉出海了!迦太基冒險送去幾支援軍，之後就再不敢冒險了。

但羅馬人打得還是很艱苦。據說，他們之所以傷亡慘重，是因爲一個敘拉古科學家——阿基米德，也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“浮力定律”發現者。阿基米德設計出很多新式武器，重創了羅馬軍隊。史書上津津有味地列舉了幾項武器：阿基米德發明了巨型投石機，能發射350公斤的大石頭;(這個分量在當時是傷天害理的，沒有什麼東西能禁受得住。)阿基米德發明出了巨型機械手，能伸到海上把羅馬船隻一把掀翻;阿基米德指揮全城婦女用凸透鏡聚焦陽光，燒燬了羅馬戰船…….

這些故事聽上去很有趣，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像真的。

無論真假吧，最終一條科學家還是敗給了幾萬條壯漢。一年之後，敘拉古淪陷了。羅馬指揮官下令城血洗敘拉古。阿基米德也不幸身亡。羅馬士兵衝進他家的時候，阿基米德正在地上畫幾何圖形(我懷疑是在設計新型武器)，對士兵置若罔聞，結果被一劍砍死。這位士兵事後遭到鞭打。羅馬司令官站在上萬名古市民的屍堆旁，說這位士兵胡亂殺人，真是個壞東西。

西西里的未來就這麼註定了。公元前210年，羅馬收復整個西西里。漢尼拔的第一條臍帶被掐斷了。

接着是西班牙。

西班牙的戰鬥既漫長又殘酷。迦太基人在那裏經營多年，力量雄厚。雙方在那裏進行了多年的拉鋸戰。結果，羅馬遠征軍慘遭敗績，兩支大軍先後覆滅。情形非常危急，羅馬人眼看要被逐出西班牙。

在這個危機時刻，羅馬任命了一位24歲的青年將領：西庇阿。

西庇阿是那種罕見的天才。他毫無徵兆地忽然出現在歷史舞臺上，才華遠遠超出同儕。他是將門之後，19歲時從萬軍從中救出受傷的父親，從此名聲大噪。不過在24歲之前，他從未單獨指揮過軍隊。可是，在這危急關頭，羅馬人還是把西班牙的命運交託給了他。他們被這位青年迷住了。西庇阿英俊、聰明、善良，而且充滿了想象力。羅馬人在他身上下了一個大賭注。

而他們沒有失算。西庇阿就是羅馬人自己的漢尼拔。他和漢尼拔在性格上完全不同。漢尼拔性格冷峻，除了仇恨沒有別的嗜好;西庇阿俊美風流，待人慷慨，既喜歡宴會，更喜歡女人。但兩者卻有一個共同點：他們都深刻地掌握兵法的奧祕。在羅馬人裏，西庇阿第一個領悟了兵法。——也許正是漢尼拔給他上了啓蒙課。

公元前211年底，西庇阿遠征西班牙。一天之內，他就奇蹟般地攻陷了西拔牙首府——新迦太基。西班牙戰爭形勢徹底扭轉。

迦太基的喪鐘敲響了。

漢尼拔慢慢走向窮途末路。羅馬人的兵力不斷膨脹，而他的力量則日漸枯萎。西西里的補給線丟掉了。現在他只能向西班牙求援。漢尼拔的弟弟是那裏的最高指揮官。他傾注全力支援哥哥。公元前207年，他拼湊了手中的資源，組成了一隻大軍，趕往意大利。

漢尼拔日夜盼望弟弟到來。有了這支生力軍，他可以在意大利放手一搏。形勢已經惡化，但他還有翻盤的機會。

終於，漢尼拔等到了弟弟——不過不是活人，而只是一顆頭顱。

漢尼拔的弟弟闖進了羅馬人的伏擊圈，全軍覆沒。羅馬人把他的頭顱投擲進了漢尼拔的營地。漢尼拔看着愛弟的頭顱，喪失了所有的希望了。這個打擊太大了。漢尼拔再也沒能恢復過來。一夜之間，似乎他就衰老了。整整一年，他沒有發起任何戰鬥。但是羅馬人也沒敢惹他。獅子雖然躲進巢穴，但它的威名就足以震懾外面的羣狼。

一年後，西班牙全部淪陷。漢尼拔的最後一條生命臍帶也完了。

羅馬人已經全面佔據上風，但他們還在忠實執行“費邊戰術”，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。這時，西庇阿從西班牙返回羅馬。他提出了一個策略：直搗迦太基本土，一擊結束戰爭!

老費邊聽了以後，簡直要氣瘋了。

進攻迦太基意味着決戰!——和漢尼拔決戰!這簡直是瘋狂。是，漢尼拔現在兵力虛弱，財力匱乏。但那是漢尼拔啊!在費邊看來，在戰場打敗漢尼拔，那簡直是違反自然規律的事情。

但是羅馬人民居然同意了漢尼拔的決定。西庇阿被任命爲統帥，遠征非洲。費邊聲嘶力竭地咒罵西庇阿。他阻撓國家給西庇阿撥款，寫信給地方將領，讓他們不要派兵。他還到處勸說年輕人，千萬不要報名參加漢尼拔的部隊。——費邊是太老了，否則可能會親自動手，活活打死西庇阿這個奸賊。

但是西庇阿還是出征了。從非洲連着傳來一個又一個捷報。費邊聽了以後更加怒火中燒，勸大家撤掉西庇阿，理由是這個年輕人也許會倒黴。迦太基政府支撐不住了，緊急徵召漢尼拔，讓他回援祖國。羅馬人無不歡欣鼓舞，但是費邊脾氣更壞了。他說羅馬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危險，因爲漢尼拔一定會殺了西庇阿，然後來個回馬槍。到那個時候，可咋辦?!

做出這個卓越預言後不久，老費邊就去世了，死前深信羅馬崩潰在即。他死的非常及時。他要是多活一陣，就能聽到讓他無比驚詫的消息。

公元前203年，漢尼拔離開了意大利。他在這裏戰鬥了十五年，戰場上從無敵手，但現在卻不得不離開這裏。他的心中一定是充滿了悲涼。

不久，最後的決戰開始了。在非洲的扎馬城下，漢尼拔和西庇阿率大軍展開戰鬥。兩個曠世雄傑：一個是舊時代的天才，一個是新時代的天才。漢尼拔派出了80頭戰象。西庇阿的軍隊輕輕躲過了象羣的重逢。漢尼拔又派出了騎兵，被擊敗了。接着漢尼拔又派出了步兵，一場血戰後，它也被擊潰了。

漢尼拔有生以來，第一次在戰場上被打敗了。

扎馬之戰是羅馬大征服時代的開端。它象徵着一個轉折：羅馬人不僅有最優秀的軍團，而且它的將領也掌握了戰爭的藝術。兩者的結合，將使羅馬所向無敵。

此後的故事再無懸念。迦太基屈膝投降。迦太基人放棄一切海外領土;賠款一萬塔蘭特(上次戰爭的賠款時3200塔蘭特);殺死所有的戰象;交出全部海軍，只保留十艘戰船。此外還有最苛刻的一條：沒有羅馬的同意，迦太基不得擅自和任何國家開戰。

第二次羅迦太基戰爭結束了。迦太基和羅馬鬥爭了六十多年，現在它永遠退出了霸權角逐場。羅馬也創鉅痛深。十幾年的戰爭不堪回首，人民傷亡慘重，土地滿目瘡痍。但是，在這片屍山血海之上，羅馬穩穩地走上了征服之路。

地中海現在只有一個霸主，那就是羅馬。

但是羅馬人還有一個仇人沒有清算。它要求迦太基交出漢尼拔。漢尼拔被迫亡命天涯。他從一個國家逃到另一個國家，不論到那裏，他都勸說統治者與羅馬爲敵。公元前181年，漢尼拔被逼得走投無路，服毒自殺，終年65歲。他的敵手西庇阿也在同年去世。

據說，在漢尼拔的流亡生涯中，他曾見過西庇阿一面。兩人有過一段青梅煮酒般的對話。

西庇阿問：誰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將領?

漢尼拔回答：第一是亞歷山大。第二是皮洛士。(皮洛士是個很有名的希臘將領，做過一系列傳奇般的征戰)。

西庇阿問：那第三是誰?

漢尼拔說是我。

西庇阿說可你最後兵敗扎馬。

漢尼拔說：是的。如果我在扎馬獲勝，我就會超過亞歷山大，成爲史上第一將!

漢尼拔確實是軍事史上的奇蹟。他用孤軍壓制一個強國十幾年。而且曾有過一段時期，他幾乎能夠摧毀這個強國。在那個關鍵點上，歷史幾乎要被改寫。但最終，他還是一敗塗地。果沒有他，這場戰爭還會不會這麼殘酷?羅馬和迦太基的未來又會怎樣?——我們不知道。我們唯一知道的是：幾百年後，羅馬的媽媽們還在這樣嚇唬孩子：漢尼拔要來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