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元璋對待知識分子:爲何從禮遇後轉變爲殺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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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說朱升很有學問,朱元璋就學劉備三顧茅廬,“微服從連嶺出石門,親臨其室”。聽說鎮江的秦從龍學問很大,朱元璋特地派侄兒朱文正和外甥李文忠前去邀請,並特意遠出南京城門迎接,安排他和自己住在一起,“事無大小,悉與諮謀”,“稱先生而不名”。每年秦從龍生日,朱元璋“皆有贈遺,或親至其家,與之燕飲,禮遇甚厚”。秦從龍感激得見人就流淚訴說朱的知遇之恩。

知識分子瞧不起他這個出身寒微的山大王,他也不以爲忤,而是愈加低聲下氣。劉基“自以仕元,恥爲他人用”,說什麼也不肯出山。朱元璋叫處州總制孫炎派人力請,又叫劉的朋友陶安和宋濂分別贈詩勸說。軟磨硬泡,終於把劉基請了出來。朱大喜過望,專門建了禮賢館給劉基等人居住,跟劉基說話,從來都稱“老先生”,在給劉基的信中這樣開頭:“元璋頓首奉書伯溫老先生閣下”,語氣恭敬虔誠得無以復加。

朱元璋的知識分子工作,做得確實太到位了。他的謙虛、熱情、耐心、豪爽、推心置腹傾倒了大批文化人。知識分子紛紛說,“吾輩今有主矣”,死心塌地爲他賣命。朱元璋的投入獲得了百倍回報,最終獨步天下。論者多以爲,朱元璋的知識分子政策是他最終從羣雄中脫穎而出的根本。方孝孺就說:“地大兵強,據名號以雄視中國者十餘人,皆莫能得士;太祖高皇帝定都金陵,獨能聘至太史金華公而賓禮之。”

朱元璋對待知識分子:爲何從禮遇後轉變爲殺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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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國之後,隨着形勢的發展,朱元璋的知識分子政策也發生了變化。開國之初,百廢待興,各條戰線急需人才。爲充實官僚隊伍,朱元璋掀起了一次訪求知識分子高潮。他繼續以前的老辦法,命人攜帶大量金錢分赴各地尋訪人才。對知識分子還是堅持“給足面子”,囑咐使臣們:“求賢之道,非禮不行……有司盡心詢訪,必求真材,以禮敦遣。”

不過,朱元璋這時的知識分子政策已由一手變成了兩手。天下未定之際,讀書人不出山他不硬逼。因爲逼急了,這些人有可能跑到他的對手那裏去。他只能擺出寬懷大度的樣子,置之不問。如今天下已經姓朱,讀書人無處可逃,所以對那些太不給面子的知識分子,朱元璋不再介意偶爾顯露一下自己的獠牙。江西貴溪的夏伯啓叔侄不願在新朝當官,乾脆把自己左手的大拇指砍掉,以示決心。朱元璋聞訊大怒,把夏伯啓叔侄抓到南京,親自審訊,梟首示衆,全家籍沒。蘇州人姚潤、王謨,同樣因爲“被徵不仕”,“皆誅而籍其家”。

《明朝小史》更記載:“帝既得天下,惡勝國頑民,竄入淄流,乃聚數十人,掘一泥坑,特露其頂,而用大斧削之。一削去頭數顆,名曰‘鏟頭會’。”就是說,他痛恨那些託身寺廟的遺民,將他們埋入地中,止露其頭,用大斧削去,稱爲“鏟頭會”。

在朱元璋以前,雖然君權嚴重,士大夫階層還是享有一定程度的人格獨立。“山林隱逸”不但被寬容,甚至被尊崇。這是傳統社會留給人們最後一塊自由呼吸的空間,朱元璋卻毫不猶豫地封殺了。他認爲,這些拒絕與他合作的人必定是看不起他這個前乞丐。他發佈命令:“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。寰中士大夫不爲君用,是自外其教者,誅其身而沒其家,不爲之過。”這就是所謂的“寰中士大夫不爲君用”罪。天下是他朱元璋的天下,所有讀書人都是仰他朱家的陽光雨露而活,不爲他朱家服務,就是滔天大罪。

朱元璋對待知識分子:爲何從禮遇後轉變爲殺戮 第2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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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蘿蔔加大棒政策效果十分明顯。天下知識分子再也不敢東躲西藏,都老老實實出來爲新政權服務。大明王朝的官僚體系迅速建立,國家機器按計劃有效運轉起來了。到了晚年,朱元璋對知識分子大開殺戒。於是洪武朝的知識分子,遭遇了人類史上罕見的浩劫,上流精英幾乎被一掃而光。雖然朱元璋越來越看不起知識分子,但他對知識分子的防範戒備心理卻絲毫沒有放鬆。起因是“士誠小人”這個典故。

洪武初年,因不滿朱元璋的重文輕武,一位武臣對朱元璋大講知識分子的壞處。他說,這些人心胸狹窄,嘴巴又刻薄,經常變着法地罵人:“讀書人用心歹毒,特擅譏訕,如不警覺,即受其愚弄。”還說張九四原爲優禮文人,請他們給自己改名,哪成想他們竟給他取名“士誠”。朱元璋說,這名字很好啊,有什麼毛病?

武臣說:毛病大了去了。我的幕僚跟我講,《孟子》上說了,士,誠小人也。這是罵張士誠小人啊!朱元璋聽後,立即找《孟子》來查,發現果然有這句話。他不禁竦然而驚:張士誠也算半個君王,給人叫了半輩子小人,到死都不知道,真是可憐。無非是讀書人欺負他鹽販子出身,瞧不起他,纔敢這樣捉弄他。而他朱元璋出身和尚乞丐,肯定更被他們瞧不起。從此朱元璋就開始對文臣們大起疑心,閱讀奏章也多了個心眼兒。

朱元璋對待知識分子:爲何從禮遇後轉變爲殺戮 第3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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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元璋口口聲聲稱自己是“淮右布衣”、“江左布衣”、“起自田畝”、“出身寒微”,顯得十分豪爽坦率。但這些話只能他自己說,別人可千萬不能說。實際上,做過乞丐與和尚一直是朱內心深處最大的一塊傷疤,萬萬觸碰不得。大明臣民其實誰也沒有膽子也沒有興趣當着朱元璋提這壺水,但朱元璋卻成天疑神疑鬼,防範過度,自己暗暗制定了一系列奏章“敏感詞”。但凡“光”、“禿”、“僧”等與和尚沾邊的字眼兒,都會犯他禁忌。因爲是起義起家,所以也討厭人提“賊”和“寇”。大臣們慢慢知道了他的忌諱,就不再用這些字,朱元璋卻更不放心,總懷疑別人會更加拐彎抹角地罵他,遂將防區無限擴大,到了極爲可笑的程度。比如“生”字,因爲音近乎“僧”,在他看來就不懷好意;“則”字也很危險,因爲“則”在淮西方言中發音與“賊”同。

因爲這些祕密的敏感詞兒,無數人人頭落地。慘烈浩大的洪武文字獄,一方面反映了朱元璋的殘酷,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他在知識分子面前無法消除的深刻的自卑心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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