抗日殉國首位軍長郝夢齡墓碑的名字爲何不是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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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1年清明節,武昌伏虎山西北側的一處山腰,一座寂寞的陵園,迎來了兩個女人。

她們默默地來到墳墓前,放下冥紙、香燭,準備祭奠。可是,一個女人看了一眼墓碑之後,驚叫起來,抱住另一個女人的胳臂,驚恐地說:“姐姐,你看!”

被稱爲姐姐的人也看到了,墓碑上的名字是“劉靜庵”。 墳墓旁的說明牌顯示,劉靜庵是辛亥革命早期發起人,曾任黎元洪祕書, 後被清政府逮捕,病逝於獄中。

姐妹二人向四周看了又看,最後相互望着,不約而同困惑說:“這裏的確是父親的墳墓啊!”

姐姐叫郝慧英,妹妹叫郝慧蘭,她們是中國抗日殉國第一位軍長郝夢齡的女兒。清明節上墳,卻發現父親墳前的墓碑上寫着另外一個人的名字。

抗日殉國首位軍長郝夢齡墓碑的名字爲何不是他


郝夢齡出生於河北省藁城縣莊合村的一個貧寒的農民家庭。他參軍後,因爲作戰勇敢,勤奮好學,被長官送到保定軍官學校學習。1926年他歸屬馮玉祥部隊,1930年中原大戰後,升任爲國民革命軍第九軍軍長。

從一個農家窮小子成爲軍長,郝夢齡卻心灰意冷。他看到連年內戰使得生靈塗炭,爲國共雙方同室操戈而深憾,於是在1934年憤而提出解甲歸田,未獲批准。1937年5月,郝夢齡再度提出解甲歸田,仍未獲批准,但是也被解除軍權,被派往四川陸軍大學將官班學習。

可是,在去四川的路上,1937年7月盧溝橋事變爆發,他得知消息後,強烈要求重回部隊,請纓抗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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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請求報告中寫道:“我是軍人,半生光打內戰,對國家毫無利益。日寇侵佔東北,人民無不義憤填膺。現在日寇要滅亡中國,我們國家已到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。我們應該去抗戰,應該去與敵人拼。”

遺憾的是他的這一熱血請求當時並未批准。郝夢齡報國心切,再次上書,要求親到抗日一線。這一次,他被批准率領貴州的軍隊北上抗日。

黃沙百戰穿金甲,不破樓蘭終不還。郝夢齡在請纓抗日的時候,已經做好以死報國的準備。

當時,郝夢齡的家安在武漢。部隊途經武漢,他利用隊伍休整時間回家與家人告別。他還大女兒慧英寫了遺囑:“此次北上抗日,抱定犧牲。萬一陣亡,你等要聽母親的調教,孝順汝祖母老大人。至於你等上學,我個人是沒有錢。將來國家戰勝,你等可進遺族學校。留于慧英、慧蘭、蔭槐、前楠、蔭森五兒,父留於一九三七年九月十五日。“

一家人抱成一團,痛哭不已,不讓他出發。但是郝夢齡殺敵死戰之心已定。,他對子女們說:“我愛你們,但更愛我們的國家。”

9月17日下午,郝夢齡含淚辭別妻子兒女。他前腳走,郝慧英後腳就偷偷地跟到火車站,她想悄悄再看一看父親。

她沒想到,這是最後一眼看到父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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郝夢齡率部抵達石家莊後,歸屬第十四集團軍作戰。此時,雁門關已經失守,晉北忻口成了山西抗擊日本侵略者的第一道屏障。

中國抗戰史上最爲慘烈的忻口保衛戰就發生在這裏。

他慷慨陳詞:“此次戰爭爲民族存亡之戰爭,只有犧牲。如再退卻,到黃河邊,兵即無存,哪有官長。此謂我死國活,我活國死。”

他給妻子劇紉秋寫下了最後的遺囑,說已經抱定犧牲決心,不能成功即成仁,爲爭取最後勝利,使中華民族永存世界上,故成功不必在我,我先犧牲。他慷慨寫道“故餘犧牲亦有榮,爲軍人者爲國家戰亡,死可謂得其所矣!“

可是,這是一封並未發出的遺囑。遺囑寫完後,第二天,10月10日,忻口戰役就開始了。

日本採用立體進攻,飛機、大炮、坦克交織成密集火力網,逐步向我軍陣地推進。

郝夢齡率領的第九軍部署在中央地區,首當其衝,經受最猛烈進攻。郝夢齡親臨最前線指揮。敵人志在必得,我軍寧死不退,雙方多次展開了白刃近身格殺,近距離互擲手榴彈,血光映日。敵我雙方陣前,死屍相枕縱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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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敵人的炮聲裏,郝夢齡對部下說:“出發之前,我已在家中寫下遺囑,打不敗日軍決不生還。現在我同你們一起堅守這塊陣地,決不先退。我若是先退,一你們不管是誰,都可以槍斃我!你們不管是誰,只要後退一步,我立即槍斃他。”

“你們大家敢陪我在此堅守陣地嗎?”他大聲問。

“誓死堅守陣地!”所有官兵齊聲回答。

10月1 6日凌晨,郝夢齡率部展開反進指揮所洞躲避,他說:“我在前線督戰是自己的任務,是自己的本份,豈能畏縮不前?”部下再三勸阻,他決意留在前線,說:“瓦罐不離井口破,大將難免陣前亡。”

一語成讖,長劍折刃。

天邊亮起一抹血色的晨曦,天色漸亮。郝夢齡部隊愈戰愈勇,日本鬼子開始潰敗,誰也想不到,此時悲劇發生了。在經過一處隘路時,郝夢齡被敵人的子彈打中,他倒下後,仍然用力呼喊,激勵部下奮勇殺敵。

在戰士們的急切而無奈的呼喚裏,他永遠地閉上了眼睛。太陽升起了,燦爛的朝暉照射在他死後仍然神色堅毅的臉上。

他倒下的地方,距離敵人陣地不足200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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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7年10月24日,郝夢齡的靈柩運到武漢,以國葬儀式安葬於武昌伏虎山。

1937年12月6日,郝夢齡被追授爲上將,蔣介石親筆寫下祭文:“矯矯郝君,一軍獨領,身先士卒,縱橫馳騁。神皋禹甸,寸土寸金,有寇無我,人同此心。”

1938年的小學國語課本上,有一篇文章,題目是“中國第一個軍長”,主人公就是郝夢齡。

漢口《大公報》報道說,民國以來,軍長之因督戰,而在沙場殉職者,實以郝將軍爲第一人。

1941年,郝夢齡將軍殉國4週年紀念日,音樂家冼星海作《郝夢齡將軍悼歌》。

1946年,漢口日租界吉林路被命名爲“郝夢齡路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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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5月8日郝夢齡將軍孫女郝枚一行來忻口戰役遺址緬懷先烈

英雄爲國勇捐軀,國人卻負英雄血。

在給妻子的最後遺囑裏,郝夢齡寫道:“我即犧牲後,只要國家存在,諸子女教育當然不成問題。”在整理他的遺物時,人們發現了一封沒有來得及發出的給友人的信 ,裏面寫道:“ 我死國活,我活國死 。”

烈士捐軀,國家仍在,他的家人又得到了什麼呢?

1938年,郝夢齡犧牲第二年,漢口淪陷,家人流落到重慶。沒有了郝夢齡,郝家也沒有了經濟收入,生活陷入了貧困之中。郝夢齡留下的五個孩子,只能利用假期,走上街頭叫賣西瓜、茶水,賺取學費。

一天,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的馮玉祥在外散步,被路邊小孩的叫賣聲吸引,就與孩子們聊了起來。

馮玉祥問:“你們是哪兒的人?姓什麼?”

孩子回答“我們河北藁城縣莊合村人,姓郝。”

馮玉祥問:“你們那兒有一個姓郝的,叫郝夢齡,知道嗎?”

“他是我爸爸!”小孩回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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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玉祥聞言大驚,立即讓孩子領着,來到郝家。看到郝家家徒四壁,馮玉祥幾近落淚。馮玉祥寫了報告,呈送給國民政府,蔣介石親筆爲郝家批撥兩萬塊大洋,並且國民政府報銷郝家孩子學費。

1945年8月15日,抗戰勝利了,但是郝夢齡若地下有知,亦不會欣慰。郝家回到武漢後,無處可去,幸虧郝夢齡的一個老部下,借給他們一間小黑屋,一家人擠在裏面,衣食無着。

後來,郝慧英找到學校老師,請求給條活路。在老師的斡旋下,武漢日報的記者到郝家採訪,在報上登了一篇題爲“武漢有堂堂郝夢齡路,家人卻風雨飄搖“的報道。政府看到後,趕緊派人給郝家找了個兩間房暫且棲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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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中國成立後,郝夢齡沒有被追認爲烈士,郝家沒有得到絲毫撫卹。而且,後來發生的兩件事,在郝家人心裏留下了永世不滅的烙痕。

第一件事是郝夢齡的墳墓在1969年被紅衛兵剷平。當時,郝慧英帶領妹妹弟弟們去給父親上墳,才發現墓被剷平。孩子們也不敢給烈士父親重新修墳,只好對着墳墓灑淚祭奠。

第二件事是1981年,辛亥革命70週年,郝氏子女前去上墳,卻發現陵園被修成了辛亥革命烈士陵園。更讓人悲憤的是,郝夢齡的墓坑變成劉靜庵的墳墓,還立下了刻着劉靜庵名字的墓碑。劉靜庵的墳墓也在附近,民政部門爲了建設統一的辛亥革命烈士陵園,就讓劉靜庵佔了郝夢齡的墓。

郝家姐妹艱難奔波,民政部門才把劉靜庵的墓碑換成郝夢齡的。

1983年9月13日,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正式追認郝夢齡爲革命烈士。

中國抗日第一位殉難軍長,地下有知,當可瞑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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