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楼梦中刘姥姥为何要带着板儿去荣国府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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纵观《红楼梦》前80回中刘姥姥“两进荣国府”,前后的表现差异是巨大的。说到这个大家都会想到什么呢
《红楼梦》可谓“极摹人情世态之歧,备写悲欢离合之至”,人情世故的复杂,被曹雪芹信手拈来,寥寥数字,却有震撼人心的巨大力量。我们就从“刘姥姥一进荣国府”为切入点,来窥探红楼的写实魅力。
《红楼梦》第六回,秋尽冬初,因家中贫困,致使冬事未办,刘姥姥心中焦虑,女婿王狗儿赋闲在家,无活可做,一家子大眼瞪小眼,未免因为琐碎小事而左右争吵,最后刘姥姥看不过,提出要去荣国府借点银子过年。
刘姥姥的这个想法固然不错,但要实现是很难的,女婿王狗儿家曾跟金陵王家连过宗,但那是上两辈的事了,眼下荣国府赫赫扬扬,王夫人乃是荣府管家太太,而自家穷困潦倒,就这么去敲荣国府的大门,不被打出来才怪呢?刘姥姥的女儿刘氏就考虑到了这一点,所以她劝诫刘姥姥还是别去了:
刘氏一旁接口道:“你老虽说的是,但只你我这样个嘴脸,怎样好到他门上去的。先不先,他们那些门上的人也未必肯去通信。没的去打嘴现世。”
要是换成正常人,恐怕就到此打住了,但刘姥姥和女婿商量了一会儿,还是决定去试一试。既然要试,就要有计划,否则就是蛮干,所以王狗儿思索了半日,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:
狗儿笑道:“不妨,我教你老人家一个法子:你竟带了外孙子板儿,先去找陪房周瑞,若见了他,就有些意思了。这周瑞先时曾和我父亲交过一件事,我们极好的。”
要进荣国府,就要有熟人,王狗儿曾和王夫人的陪房周瑞有过交集,所以就让刘姥姥先去找周瑞,再让周瑞代为转告,这样就能获得进入荣国府大门的入场券。
可即便如此,不代表就能一帆风顺,因为可能会有无数的意外情况:如果周瑞夫妇不在家怎么办?如果周瑞夫妇在家,但没时间见刘姥姥怎么办?如果周瑞夫妇忘恩负义,不想跟刘姥姥有任何牵扯,借故不见怎么办?
这些种种,对于刘姥姥而言,都是心理考验,也是对刘姥姥的人品考验。试想下,如果刘姥姥是个重利之人,一旦分析到这些“要不到钱”的负面因素,恐怕会立刻放弃,“舍远求近”是人的本能。
但我们的刘姥姥世俗阅历丰富,心理状态稳定,所以她自己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:果然有些好处,大家都有益,便是没银子来,我也到那公府候门见一见世面,也不枉我一生。(第六回)
凡做事者,无论大小,都必须要有刘姥姥这样的心态,方能成事。至此,刘姥姥这边的“人事”就算是尽完了,接下来就要依赖外界因素的帮助了。
次日,刘姥姥带着板儿,天还未亮就出发了,等赶到宁荣街时,已经是正午时分了,也就是说,这一老一小整整走了一上午的路,想来也令人心酸。
至此,刘姥姥此次前来能否功成,就完全要看周瑞夫妇的心意了,如果这对夫妇愿意帮助自己,那借钱的事大概率就能成,可如果这对夫妇不念旧情,避而不见,刘姥姥也没有一点办法,恐怕就只能空手而归了。
几经周折,刘姥姥终于找到了周家,结果周瑞外出未归,只有妻子周瑞家的在家,两人见面便闲谈了几句,慢慢步入正题:
又问刘姥姥:“今日还是路过,还是特来的?”刘姥姥便说:“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你,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。若可以领我见一见更好,若不能,便借重嫂子转致意罢了。”周瑞家的听了,便已猜着几分来意。只因昔年他丈夫周瑞争买田地一事,其中多得狗儿之力,今见刘姥姥如此而来,心中难却其意,二则也要显弄自己的体面。
周瑞家的打心底里并不排斥刘姥姥,一方面两家之前有渊源,另一方面周家日子现在过得很富裕,虽是荣府奴仆,但自家却有钱雇佣丫环干活,可见已是个小资家庭。
有道是“富贵不还乡,如锦衣夜行”,周家眼下生活富裕,再见故人,便有对比显摆之意,有了这层炫耀心理,刘姥姥的事就又有了几分把握。
周瑞夫妇乃是王夫人的陪房,经过多年的资历煎熬,终于从当年的小厮、丫环,混成了今天有点脸面的管事人。
其中,周瑞负责荣国府春秋两季的地租,平时带着少爷公子们出门,周瑞家的则跟着王夫人、王熙凤做事。按理来说,刘姥姥来荣国府,传话告知王夫人的任务跟周瑞夫妇的本职工作无干,但周瑞家的为了显弄自己的本事,主动承担起了这个责任。
为了促成刘姥姥的事,周瑞家的必须对刘姥姥进行包装,如果王夫人、王熙凤知道来的只是一个打秋风的贫婆子,断然是不会花费时间来见的,于是周瑞家的在跟平儿介绍刘姥姥时,她是这么说的:
周瑞家的先将刘姥姥起初来历说明,又说:“今日大远的特来请安。当日太太是常会的,今日不可不见,所以我带了他进来了。等奶奶下来,我细细回明,奶奶想也不责备我莽撞的。”平儿听了,便作了主意:“叫他们进来,先在这里坐着就是了。”
周瑞家的非常聪明,其实认真理论起来,和王夫人有亲戚牵扯的是女婿王狗儿,刘姥姥身为岳母,跟人家王家八竿子打不着,可周瑞家的却在言辞之中,赋予了刘姥姥极大的体面,甚至称“当日太太是常会的”,这话就更是夸张,王夫人和刘姥姥最多萍水相逢,有过几面之缘,怎么可能“常见”?
周瑞家的是在故意增加刘姥姥的分量,意在告诉王熙凤、平儿,刘姥姥跟王夫人相熟,不可怠慢,也正是有了这一层铺垫,其后王熙凤才会对刘姥姥那么客气,还专门摆饭招待。
这里重点要说的是王熙凤,她可是有一万个心眼子的聪明人,周瑞家的纵然编造了那么多好话,但凤姐始终持有怀疑态度,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她再三让周瑞家的去询问王夫人:
说着,又问周瑞家的:“回了太太了没有?”【一笔不肯落空的是阿凤】周瑞家的道:“如今等奶奶的示下。”凤姐儿道:“你去瞧瞧,要是有人有事,就罢;得闲呢,就回,看怎么说。”周瑞家的答应着去了。
从这个细节就能看出,王熙凤做事非常严谨,周瑞家的极力夸大刘姥姥的身份,而王熙凤心中有疑,这个疑问需要亲姑妈王夫人来给出答案,否则她拿捏不住具体的招待标准。
很快,周瑞家的便回来了,她带来了王夫人的指示:太太说了,“今日不得闲”,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。多谢费心想着,白来逛逛呢便罢,若有甚说的,只管告诉二奶奶,都是一样。(第六回)
我们可以想象,周瑞家的话一定掺了水分,王夫人其实只说了:今日不得闲,二奶奶陪着便是一样,多谢费心想着;剩下的那句“有甚说的,只管告诉二奶奶”,这大概率是周瑞家的自己编出来的,目的就是在提醒刘姥姥,该说正事了。结果周瑞家的再三使眼色,刘姥姥一时紧张,把气氛搞得有些僵硬:
周瑞家的一面说,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,刘姥姥会意,未语先飞红的脸,欲待不说,今日又所为何来?只得忍耻说道:“论理,今儿初次见姑奶奶,却不该说的,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,也少不得说了......”
王熙凤至此已经完全看出刘姥姥此来的用意了,同时,她也明白周瑞家说的话有水分,况且周瑞家的回王夫人的那番话,是当着刘姥姥的面儿说的,难免会有些顾忌,不敢说出全部的实话,于是王熙凤借口让下人摆了一桌饭,让刘姥姥、板儿先去吃饭,趁着吃饭的空档,她把周瑞家的叫了过来:
于是过东边房里来,凤姐又叫过周瑞家的去,问她方才回了太太,说了些什么?周瑞家的道:“太太说,他们家原不是一家子,不过因出一姓,当年又与太老爷一处做官,偶然连了宗的。这几年来也不大走动。当时他们来一遭,却没空儿他们,今儿既来了,是他的好意思,也不可简慢了,他们便是有什么说的,叫二奶奶裁度着就是了。”凤姐听了说道:“我说呢,既是一家子,我如何连影儿也不知道。”
这番对谈,哪里能当着刘姥姥的面说?这就是为何王熙凤要把刘姥姥支走,单独询问周瑞家。
从这里也能看出,刘姥姥一进荣国府,之所以能要到钱,最大的功臣是周瑞家的,刘姥姥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囫囵话,唯一说的几句,还都是“姑奶奶拔根寒毛,也比我们的腰粗”这种既粗且俗的话,如果没有周瑞家的从旁斡旋,刘姥姥此次大概率是要空手而归的。
最后,王熙凤送了刘姥姥二十两银子,又单独给了一吊钱,让这一老一小雇个车回家,已经算是给尽了刘姥姥面子。纵观这整个过程,刘姥姥的情商并未得到展现,更多是人家周瑞家的处处谋划,而出主意找周瑞夫妇的却是女婿王狗儿,刘姥姥其实只是充当了借钱的工具人,直到第39回“刘姥姥二进荣国府”,这才得以展现真正的情商,当然,这些都是后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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