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沉默的真相》為何這麼吸引人?這真的是部悲劇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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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劇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,它用一個非常好看的故事告訴我們:正義是有代價的。
不僅正義有代價,信仰也有代價,而且是不小的代價。在以往的劇集和電影中,主角對弱者拔刀相助,都有主角光環的加持。武俠電影裏的俠客救人於水火,最終必然會殺出重圍。
過程中死掉的配角與觀眾感情基礎沒有那麼深,我們不會對他們的死亡產生過於強烈的心痛。代價就這樣被弱化了。但真實的生活卻遠非如此。
《沉默的真相》之所以好看,案件的曲折離奇自然起到極大作用,但更厲害的地方在於,它敢把主角一寸一寸的摧毀給你看。
第八集江陽出獄,大遠景給了一個側面剪影,江陽佝僂着背給獄警鞠了一躬,就這麼一幀畫面,就會讓你心下一顫,你就知道,那個陽光少年已經不在了。
那一幀裏看不到表情,劇集也沒有交代監獄生活到底怎樣,但就是這麼一個鞠躬側影,你就能推測到他過去兩年受到了多麼沉重的打擊和磋磨。
影像語言簡練,一擊即中,可見導演之功力。
觀眾最大的感受,就是疼。
陪伴江陽一路走來,眼見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,在一次又一次的威脅和陷害中,變成一個唯唯諾諾的落魄中年。
你以為心痛會到此為止嗎?還遠遠沒有結束。鐵三角吃火鍋,江陽丟錢包,直接把這種疼推到高潮。
看着那個縮在角落裏哭着唸叨:“錢包還是丟了”的人,他瘦小、羸弱,責怪自己無能,因為命運的壓迫而蜷縮。看着這個人,你很難不想起那個神采飛揚的江檢,彼時,他鮮衣怒馬、鬥志昂揚,身邊有摯愛的姑娘,上面有欣賞他的岳丈,年紀輕輕做了科級幹部。
如果李靜不出現,他本該前程似錦,家庭和睦,走一條人人豔羨的通達大路。
作者用丟錢包這個情節,喚起了江陽對過往一切的失控感。
對生活的失控,被迫放棄吳愛可又放棄紅霞。
對工作的失控,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,卻遭到無妄的陷害,前途毀於一旦。
對信念的失控,追查侯貴平案,幾次逼近真相,證人死的死沒的沒,總是與他擦肩而過。
而現在,他連一個錢包都保護不好。
而現在,他要伸手接老陳的救濟才能把生活對付過去。
他拒絕紅包,卻最終收下,説:以後寬裕了我再還你——他真的沒錢啊,不願意要,但又真的需要。
這個哭,是壓抑太久之後的出口,所有的委屈、不甘、窘迫、無望,都在嗚咽裏。
短短几年,過往皆成齏粉,面對江陽的,只有一地狼藉。
太疼了,光是寫這段文字都讓人心如刀割。
江陽一開場就死了,但是最讓人痛苦的,卻是他從生到死的過程。
什麼是悲劇呢?
悲劇就是把本該美好的東西一寸一寸毀滅給你看,宛若一場心靈上的凌遲。
劇裏頗具巧思的一幕,是江陽修手機時,吳檢來找他,他蜷在那一方小小的店鋪裏,佝僂着腰修一隻手機,收了對方三十塊錢。
隨後,江陽畢恭畢敬的請吳檢裏面坐,倒上一杯茶。
我們還記得,幾年前吳檢力保他,他曾深深鞠過一躬,即便是那樣的鞠躬,你也能感受到有志青年的不卑不亢。
被要求不要再查侯貴平案,他直接拒絕,説:我知道的越多,越不可能放手。
年輕意氣,頂天立地。
而命運回饋給江陽那份擔當的,就是這樣一個窘迫的後半生。
無盡唏噓。
吳檢沒有拿出證據之前,兩個人之間的氣場是江陽弱而吳檢強,隨即,吳檢拿出證據,二人氣場強弱瞬間轉變。
江陽大聲質問:你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!?
吳檢低頭帶着哭腔説:我不敢。
命運壓垮了江陽的肉體,卻沒有壓垮他的信念。
因為吳檢不敢,所以他可以在一個不低的位置上安全做到退休,穿着夾克,髮型一絲不苟。
我們可以想象,如果不是因為江陽勇敢,幾十年之後他也可以擁有這一切:優渥的生活、體面的形象、他人的尊敬、良好的聲譽。
而因為勇敢,因為對黑暗不服,因為保護更弱小者的決心,命運卻把他擠到一間維修店裏艱難求生。
命運施予最勇者的,竟然是至痛。
這就是現實中的英雄,現實中的英雄沒有祖傳劍譜,沒有蓋世武功,沒有通天權力。
只有一口氣。
最後,江陽榨取了自己最後一絲體能,以一具屍體的存在,和他的同伴們一起,將事件推向高處。
以肉身獻祭,換取暗夜微光燃成火海的可能。
英雄想要實現正義,代價竟如此沉痛:
侯貴平被謀殺了,死後多年揹負罵名。
朱偉被誣陷,眾叛親離,以一個工人的身份竄梭於大街小巷。
江陽痛失愛人,丟掉官職,犧牲健康,放棄聲譽,連最後一口氣也要獻出。
以及法醫陳明章,律師張超,他們所有人,都會入獄,在幾年裏失去自由,都要在真相來臨之前經歷不被理解的深淵。
英雄堅持正義的代價,遠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。
蚍蜉撼樹,之所以勇猛且動人,是因為蚍蜉敢於以一切作為代價。
江陽,江上太陽,我們眼見他上半場如出生之日,蓬勃向上,又眼見他下半場跌跌撞撞,黯然落幕,在地平線處奉獻了最後一絲餘光。
但明天,太陽還會升起,接力棒總會有人接手,嚴良出現了,他説:你們太累了,接下來交給我吧。
英雄的命運是悲慘,但英雄的征途是星辰大海。
用一位網友的話作為這篇文章的結尾:江陽佝僂的背,是世間真正的脊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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