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舊唐書》·列傳卷八十五篇講述了哪些故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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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舊唐書》共200卷,作者署名後晉劉昫等撰,實爲後晉趙瑩主持編修。那麼其中《舊唐書》·列傳卷八十五篇講述了哪些故事?今天本站小編給大家帶來了相關內容,和大家一起分享。
盧杞,字子良,故相懷慎之孫。父奕,天寶末爲東臺御史中丞;洛城爲安祿山 所陷,奕守司而遇害。杞以門廕,解褐清道率府兵曹。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闢爲掌 書記、試大理評事、監察御史,以病免。入補鴻臚丞,遷殿中侍御史、膳部員外郎, 出爲忠州刺史。至荊南,謁節度使衛伯玉,伯玉不悅。杞移病歸京師,歷刑部員外 郎、金部吏部二郎中。
杞貌陋而色如藍,人皆鬼視之。不恥惡衣糲食,人以爲能嗣懷慎之清節,亦未 識其心。頗有口辯。出爲虢州刺史。建中初,徵爲御史中丞。時尚父子儀病,百官 造問,皆不屏姬侍。及聞杞至,子儀悉令屏去,獨隱几以待之。杞去,家人問其故, 子儀曰“杞形陋而心險,左右見之必笑。若此人得權,即吾族無類矣。”及居糾彈 顧問之地,論奏稱旨,遷御史大夫。旬日,爲門下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既居 相位,忌能妒賢,迎吠陰害,小不附者,必致之於死,將起勢立威,以久其權。楊 炎以杞陋貌無識,同處臺司,心甚不悅,爲杞所譖,逐於崖州。德宗幸奉天,崔寧 流涕論時事,杞聞惡之,譖於德宗,言寧與硃泚盟誓,故至遲迴,寧遂見殺。惡顏 真卿之直言,令奉使李希烈,竟歿於賊。初,京兆尹嚴郢與楊炎有隙,杞乃擢郢爲 御史大夫以傾炎;炎既貶死,心又惡郢,圖欲去之。宰相張鎰忠正有才,上所委信, 杞頗惡之。會硃滔、硃泚弟兄不睦,有泚判官蔡廷玉者離間滔,滔論奏,請殺之。 廷玉既貶,殿中侍御史鄭詹遣吏監送,廷玉投水而卒。杞因奏曰:“恐硃泚疑爲詔 旨,請三司按鞠詹;又御史所爲,稟大夫命,並令按郢。”詹與張鎰善,每伺杞晝 眠,輒詣鎰,杞知之。他日,杞假寢佯熟,伺詹果來,方與鎰語,杞遽至鎰閣中, 詹趨避杞,杞遽言密事,鎰曰:“殿中鄭侍御在此。”杞佯愕曰:“曏者所言,非 他人所宜聞。”時三司使方按詹、郢,獄未具而奏殺詹,貶郢爲驩州刺史。鎰尋罷 相,出鎮鳳翔。其陰禍賊物如此。李揆舊德,慮德宗複用,乃遣使西蕃,天下無不 扼腕痛憤,然無敢言者。戶部侍郎、判度支杜佑,甚承恩顧,爲杞媒孽,貶饒州刺史。
初,上即位,擢崔祐甫爲相,頗用道德寬大,以弘上意,故建中初政聲藹然, 海內想望貞觀之理;及杞爲相,諷上以刑名整齊天下。初,李希烈請討樑崇義,崇 義誅而希烈叛,盡據淮右、襄、鄧之郡邑。恆州李寶臣死,其子惟嶽邀節鉞,遂與 田悅締結以抗王師,由是河北、河南連兵不息。度支使杜佑計諸道用軍月費一百餘 萬貫,京師帑廩不支數月;且得五百萬貫,可支半歲,則用兵濟矣。杞乃以戶部侍 郎趙贊判度支,贊亦無計可施,乃與其黨太常博士韋都賓等謀行括率,以爲泉貨所 聚,在於富商,錢出萬貫者,留萬貫爲業,有餘,官藉以給軍,冀得五百萬貫。上 許之,約以罷兵後以公錢還。敕即下,京兆少尹韋禎督責頗峻,長安尉薛萃荷校乘 車,搜人財貨,意其不實,即行搒箠,人不勝冤痛,或有自縊而死者,京師囂然如 被賊盜。都計富戶田宅奴婢等估,才及八十八萬貫。又以僦櫃納質積錢貨貯粟麥等, 一切借四分之一,封其櫃窖,長安爲之罷市,百姓相率千萬衆邀宰相於道訴之。杞 初雖慰諭,後無以遏,即疾驅而歸。計僦質與借商,才二百萬貫。德宗知下民流怨, 詔皆罷之,然宿師在野,日須供饋。
明年六月,趙贊又請稅間架、算除陌。凡屋兩架爲一間,分爲三等:上等每間 二千,中等一千,下等五百。所由吏秉筆執籌,入人第舍而計之。凡沒一間,杖六 十,告者賞錢五十貫文。除陌法,天下公私給與貿易,率一貫舊算二十,益加算爲 五十,給與物或兩換者,約錢爲率算之。市主人牙子各給印紙,人有買賣,隨自署 記,翌日合算之。有自貿易不用市牙子者,驗其私簿,投狀自其有私簿投狀。其有 隱錢百,沒入;二千,杖六十;告者賞錢十千,出於其家。法既行,主人市牙得專 其柄,率多隱盜,公家所入,百不得半,怨讟之聲,囂然滿於天下。及十月,涇師 犯闕,亂兵呼於市曰:“不奪汝商戶僦質矣!不稅汝間架除陌矣!”是時人心悉怨, 涇師乘間謀亂,奉天之奔播,職杞之由。故天下無賢不肖,視杞如仇。
德宗在奉天,爲硃泚攻圍,李懷光自魏縣赴難。或謂王翃、趙贊曰:“懷光累 嘆憤,以爲宰相謀議乖方,度支賦斂煩重,京尹刻薄軍糧,乘輿播遷,三臣之罪也。 今懷光勳業崇重,聖上必開襟布誠,詢問得失,使其言入,豈不殆哉!”翃、贊白 於杞,杞大駭懼,從容奏曰:“懷光勳業,宗社是賴。臣聞賊徒破膽,皆無守心。 若因其兵威,可以一舉破賊;今若許其朝覲,則必賜宴,賜宴則留連,使賊得京城, 則從容完備,恐難圖之。不如使懷光乘勝進收京城,破竹之勢,不可失也。”帝然 之,乃詔懷光率衆屯便橋,剋期齊進。懷光大怒,遂謀異志,德宗方悟爲杞所構。 物議喧騰,歸咎於杞,乃貶爲新州司馬,白志貞恩州司馬,趙贊爲播州司馬。
遇赦,移吉州長史。在貶所謂人曰:“吾必再入用。”是日,上果用杞爲饒州 刺史。給事中袁高宿直,當草杞制,遂執以謁宰相盧翰、劉從一曰:“杞作相三年, 矯誣陰賊,排斥忠良,朋附者亥唾立至青雲,睚眥者顧盼已擠溝壑。傲很背德, 反亂天常,播越鑾輿,瘡痍天下,皆杞之爲也。倖免誅戮,唯示貶黜,尋已稍遷近 地,更授大郡,恐失天下望,惟相公執奏之,事尚可救。”翰、從一不悅,遂改命 舍人草制。明日詔下,袁高執奏曰:“盧杞爲政,極恣兇惡,三軍將校,願食其肉, 百辟卿士,嫉之若仇。”諫官趙需、裴佶、宇文炫、盧景亮、張薦等上疏曰:“伏 以吉州長史盧杞,外矯儉簡,內藏奸邪,三年擅權,百揆失序,惡直醜正,亂國殄 人,天地神祗所知,蠻夷華夏同棄。伏惟故事,皆得上聞,自杞爲相,要官大臣, 動逾月不敢奏聞,百僚惴惴,常懼顛危。及京邑傾淪,皇輿播越,陛下炳然覺悟, 出棄遐荒,制曰:‘忠讜壅於上聞,朝野爲之側目。’由是忠良激勸,內外歡欣; 今複用爲饒州刺史,衆情失望,皆謂非宜。臣聞君之所以臨萬姓者,政也;萬姓之 所以載君者,心也。倘加鉅奸之寵,必失萬姓之心,乞回聖慈,遽輟新命。”疏奏 不答。諫官又論曰:“盧杞矇蔽天聽,隳紊朝典,致亂危國,職杞之由,可謂公私 巨蠹,中外棄物。自聞再加擢用,忠良痛骨,士庶寒心。臣昨者瀝肝上聞,冒死不 恐,冀回宸睠,用快羣情;至今拳拳,未奉聖旨,物議騰沸,行路驚嗟。人之無良, 一至於此。伏乞俯從衆望,永棄奸臣。倖免誅夷,足明恩貸;特加榮寵,恐造禍階。 臣等忝列諫司,今陳狂瞽。”給事中袁高堅執不下,乃改授澧州別駕。翌日延英, 上謂臣曰:“朕欲授杞一小州刺史,可乎?”李勉對曰:“陛下授杞大郡亦可,其 如兆庶失望何?”上曰:“衆人論杞奸邪,朕何不知?”勉曰:“盧杞奸邪,天下 人皆知;唯陛下不知,此所以爲奸邪也!”德宗默然良久。散騎常侍李泌復對,上 曰:“盧杞之事,朕已可袁高所奏,如何?”泌拜而言曰:“累日外人竊議,以陛 下同漢之桓、靈;臣今親承聖旨,乃知堯、舜之不迨也!”德宗大悅,慰勉之。杞 尋卒於澧州。
子元輔,字子望,少以清行聞於時。進士擢第,授崇文館校書郎。德宗思杞不 已,乃求其後,特恩拜左拾遺,再遷左司員外郎,歷杭、常、絳三州刺史。以課最 高,徵爲吏部郎中,遷給事中,改刑部侍郎。自兵部侍郎出爲華州刺史、潼關防禦、 鎮國軍等使,復爲兵部侍郎。元輔自祖至曾,以名節著於史冊。元輔簡絜貞方,綽 繼門風,歷踐清貫,人亦不以父之醜行爲累,人士歸美。大和三年八月卒,時年五 十六。
白志貞者,太原人,本名琇珪。出於胥吏,事節度使李光弼,小心勤恪,動多 計數,光弼深委信之,帳中之事,與琇珪參決。代宗素知之,光弼薨後,用爲司農 少卿,遷太卿,在寺十餘年。德宗嘗召見與語,引爲腹心,遂用爲神策軍使、檢校 左散騎常侍、兼御史大夫,賜名志貞。善伺候上意,言無不從。
建中四年,李希烈陷汝州,命志貞爲京城召募使。時尚父子儀端王傅吳仲孺家 財鉅萬,以國家召募有急,懼不自安,乃上表請以子弟率奴客從軍,德宗嘉之,超 授五品官。由是志貞請令節度、觀察、團練等使並嘗爲是官者,令家出子弟甲馬從 軍,亦與其男官。是時豪家不肖子幸之,貧而有知者苦之。自是京師人心搖震,不 保家室。時禁軍募致,悉委志貞,兩軍應赴京師,殺傷殆盡,都不奏聞,皆以京師 沽販之徒以填其闕。其人皆在市廛,及涇師犯闕,詔志貞以神策軍拒賊,無人至者, 上無以禦寇,乃圖出幸。時令狐建以龍武軍四百人從駕至奉天,仍以志貞爲行在都 知兵馬使。聞李懷光至,恐暴揚其罪,乃與盧杞同沮懷光入朝,衆議喧沸,言致播 遷,盧杞、志貞之罪也。故與杞同貶,遇赦量移閬州別駕。貞元二年,遷果州刺史, 宰臣李勉及諫官表疏論列,言志貞與盧杞罪均,未宜敘用,固執不許,凡旬日,方 下其詔。貞元三年,遷潤州刺史、兼御史大夫、浙西觀察使。是年六月卒。
裴延齡,河東人。父旭,和州刺史。延齡,乾元末爲汜水縣尉,遇東都陷賊, 因寓居鄂州,綴緝裴駰所注《史記》之闕遺,自號小裴。後華州刺史董晉闢爲防禦 判官;黜陟使薦其能,調授太常博士。盧杞爲相,擢爲膳部員外郎、集賢院直學士, 改祠部郎中。崔造作相,改易度支之務,令延齡知東都度支院。及韓滉領度支,召 赴京,守本官,延齡不待詔命,遽入集賢院視事。宰相延賞惡其輕率,出爲昭應令, 與京兆尹鄭叔則論辨是非,攻訐叔則之短。時李泌爲相,厚於叔則;中丞竇參恃恩 寵,惡泌而佑延齡。叔則坐貶爲永州刺史,延齡改著作郎。竇參尋作相,用爲太府 少卿,轉司農少卿。貞元八年,班宏卒,以延齡守本官,權領度支。自揣不通殖貨 之務,乃多設鉤距,召度支老吏與謀,以求恩顧,乃奏雲:“天下每年出入錢物, 新陳相因,常不減六七千萬貫,唯有一庫,差舛散失,莫可知之。請於左藏庫中分 置別庫:欠、負、耗、剩等庫及季庫、月庫,納諸色錢物。”上皆從之。且欲多張 名目以惑上聽,其實於錢物更無增加,唯虛費簿書、人吏耳。
其年,遷戶部侍郎、判度支,奏請令京兆府以兩稅青苗錢市草百萬圍送苑中。 宰相陸贄、趙憬議,以爲:“若市送百萬圍草,即一府百姓,自冬歷夏,般載不了, 百役供應,須悉停罷,又妨奪農務。請令府縣量市三二萬圍,各貯側近處,他時要 即支用。”京西有汙池卑溼處,時有蘆葦生焉,亦不過數畝,延齡乃奏曰:“廊馬 冬月合在槽櫪秣飼,夏中即須牧放。臣近尋訪知長安、咸陽兩縣界有陂池數百頃, 請以爲內廊牧馬之地;且去京城十數裏,與苑廊中無別。”上初信之,言於宰相, 對曰:“恐必無此。”上乃差官閱視,事皆虛妄,延齡既慚且怒。又誣奏李充爲百 姓妄請積年和市物價,特敕令折填,謂之“底折錢”。嘗因奏對請積年錢帛以實帑 藏,上曰:“若爲可得錢物?”延齡奏曰:“開元、天寶中,天下戶僅千萬,百司 公務殷繁,官員尚或有闕;自兵興已來,戶口減耗大半,今一官可兼領數司。伏請 自今已後,內外百司官闕,未須補置,收其闕官祿俸,以實帑藏。”
後因對事,上謂延齡曰:“朕所居浴堂院殿一栿,以年多之故,似有損蠹,欲 換之未能。”對曰:“宗廟事至重,殿栿事至輕。況陛下自有本分錢物,用之不竭。” 上驚曰:“本分錢何也?”對曰:“此是經義證據,愚儒常材不能知,陛下正合問 臣,唯臣知之。準《禮經》,天下賦稅當爲三分:一分充乾豆,一分充賓客,一分 充君之庖廚。乾豆者,供宗廟也。今陛下奉宗廟,雖至敬至嚴,至豐至厚,亦不能 一分財物也。只如鴻臚禮賓、諸國蕃客,至於回紇馬價,用一分錢物,尚有贏羨甚 多。況陛下御膳宮廚皆極簡儉,所用外分賜百官充俸料、飧錢等,猶未能盡。據此 而言,庖廚者之餘,其數尚多,皆陛下本分也。用修數十殿亦不合疑慮,何況一栿。” 上曰:“經義如此,人總不曾言之。”頷之而已。又因計料造神龍寺,須長五十尺 松木,延齡奏曰:“臣近於同州檢得一谷木,可數千條,皆長八十尺。”上曰: “人言開元、天寶中側近求覓長五六十尺木,尚未易,須於嵐、勝州採市,如今何 爲近處便有此木?”延齡奏曰:“臣聞賢材、珍寶、異物,皆在處常有,但遇聖君 即出見。今此木生關輔,蓋爲聖君,豈開元、天寶合得有也!”
時陸贄秉政,上素所禮重,每於延英極論其誕妄,不可令掌財賦。德宗以爲排 擯,待延齡益厚。贄上書疏其失曰:
前歲秋首,班宏喪亡,特詔延齡繼司邦賦。數日之內,遽衒功能,奏稱,“勾 獲隱欺,計錢二十萬貫,請貯別庫以爲羨餘,供御所須,永無匱乏。”陛下欣然信 納,因謂委任得人。既賴盈餘之財,稍弘心意之慾,興作浸廣,宣索漸多。延齡務 實前言,且希睿旨,不敢告闕,不敢辭難。勾獲既是虛言,無以應命;供辦皆承嚴 約,苟在及期。遂乃搜求市廛,豪奪入獻;追捕夫匠,迫脅就功。以敕索爲名,而 不酬其直;以和僱爲稱,而不償其傭。都城之中,列肆爲之晝閉;興役之所,百工 比於幽囚。聚詛連郡,遮訴盈路,持綱者莫敢致詰,巡察者莫敢爲言。時有訐而言 之,翻謂黨邪醜直。天子轂下,囂聲沸騰,四方觀瞻,何所取則。傷心於止,斂怨 於人,欺天陷君,遠近危懼,此其罪之大者也。
總制邦用,度支是司;出納貨財,太府攸職。凡是太府出納,皆稟度支文符, 太府依符以奉行,度支憑案以勘覆,互相關鍵,用絕奸欺。其出納之數,則每旬申 聞;見在之數,則每月計奏。皆經度支勾覆,又有御史監臨,旬旬相承,月月相繼。 明若指掌,端如貫珠,財貨多少,無容隱漏。延齡務行邪諂,公肆誣欺,遂奏雲 “左藏庫司多有失落,近因檢閱使置簿書,乃於糞土之中收得十三萬兩,其匹段雜 貨又百萬有餘,皆是文帳脫遺,並同已棄之物。今所收穫,即是羨餘,悉合移入雜 庫,以供別敕支用者。”其時特宣進止,並依所奏施行。太府卿韋少華抗疏上陳, 殊不引伏,確稱“每月申奏,皆是見在數中,請令推尋,足驗奸詐。”兩司既有論 執,理須詳辦是非,陛下縱其妄欺,不加按問。以在庫之物爲收穫之功,以常賦之 財爲羨餘之費,罔上無畏,示人不慚,此又罪之大者也。
國家府庫,出納有常,延齡險猾售奸,詭譎求媚,遂於左藏之內,分建六庫之 名,意在別貯贏餘,以奉人主私慾。曾不知王者之體,天下爲家,國不足則取之於 人,人不足則資之於國,在國爲官物,在人爲私財,何謂贏餘,須別收貯?是必巧 詐以變移官物,暴法以刻削私財,舍此二途,其將安取?陛下方務崇信,不加檢裁, 姑務保持,曾無詰責。延齡謂能蔽惑,不復懼思,奸威既沮於四方,憸態復行於內 府。由是蹂躪官屬,傾倒貨財,移東就西,便爲課績,取此適彼,遂號羨餘,愚弄 朝廷,有同兒戲。
夫理天下者,以義爲本,以利爲末,以人爲本,以財爲末,本盛則其末自舉, 末大則其本必傾。自古及今,德義立而利用不豐,人庶安而財貨不給,因以喪邦失 位者,未之有也。故曰:“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貧而患不安。”“有德必有人, 有土必有土,有人必有財。”“百姓足,君孰與不足?”蓋謂此也。自古及今,德 義不立而利用克宣,人庶不安而財貨可保,因以興邦固位者,未之有也。故曰: “財散則人聚,財聚則人散。”“與其有聚斂之臣,寧有盜臣。”無令侵削兆人, 爲天子取怨於下也。且陛下初膺寶曆,志翦羣兇,師旅繁興,徵求浸廣,榷算侵剝, 下無聊生。是以涇原叛徒,乘人怨諮,白晝犯闕,都邑甿庶,恬然不驚,反與賊衆 相從,比肩而入宮殿。雖蚩蚩之性,靡所不爲,然亦由德澤未浹,而暴令驅之,以 至於是也。於時內府之積,尚如丘山,竟資兇渠,以餌貪卒,此則陛下躬睹之矣。 是乃失人而聚貨,夫何利之有焉!
車駕既幸奏天,逆泚旋肆圍逼,一壘之內,萬乘所屯,窘如涸流,庶物空匱。 嘗欲發一健步出覘賊軍,其人懇以苦寒爲辭,跪奏乞一襦袴,陛下爲之求覓不致, 竟閔默而遣之。又嘗宮壺之中,服用有闕,聖旨方戎事爲急,不忍重煩於人,乃剝 親王飾帶之金,賣以給直。是時行從將吏,赴難師徒,蒼黃奔馳,鹹未冬服,漸屬 凝冱,且無薪蒸,飢凍內攻,矢石外迫。晝則荷戈奮迅,夜則映堞呻吟,凌風飈, 冒霜雪,逾四旬而衆無攜貳,卒能走強賊、全危城者,陛下豈有嚴刑重賞使之然耶? 唯以不厚其身,不藏其貨,與衆庶同其憂患,與士伍共其有無,乃能使人捐軀命而 扞寇仇,餒之不離,凍之不憾,臨危而不易其守,見死而不去其君,所謂“聖人感 人心而天下和平”,此其效也。
及乎重圍既解,諸路稍通,賦稅漸臻,貢獻繼至,乃於行宮外廡之下,別置瓊 林、大盈之司。未賞功勞,遽私賄玩,甚沮惟新之望,頗攜死義之心,於是輿誦興 譏,而軍士始怨矣。財聚人散,不其然乎!旋屬蟊賊內興,翠華南狩,奉天所積財 貨,悉復殲於亂軍。即遷岷、樑,日不暇給,獨憑大順,遂復皇都。是知天子者, 以得人爲資,以蓄義爲富,人苟歸附,何患蔑資?義苟修崇,何憂不富?豈在貯之 內府,方爲己有哉!故藏於天下者,天子之富也;藏於境內者,諸侯之富也;藏於 囷倉篋櫝者,農夫、商賈之富也。奈何以天子之貴,海內之富,面猥行諸侯之棄德, 守農商之鄙業哉!陛下若謂厚取可以恢武功,則建中之取既無成矣;若謂多積可以 爲己有,則建中之積又不在矣;若謂徇欲不足傷理化,則建中之失傷已甚矣;若謂 斂怨不足致危亡,則建中之亂危亦至矣!然而遽能靖滔天之禍,成中興之功者,良 以陛下有側身修勵之志,有罪己悔懼之辭,罷息誅求,敦尚節儉,渙發大號,與人 更新;故靈祗感陛下之誠,臣庶感陛下之意,釋憾回慮,化危爲安。陛下亦當爲宗 廟社稷建不拔之永圖,爲子孫黎元立可久之休業,懲前事徇欲之失,復日新盛德之 言;豈宜更縱憸邪,復行克暴,事之追悔,其可再乎!
臣又竊慮陛下納彼盜言,墮其奸計,以爲搏噬拏攫,怨集有司,積聚豐盈,利 歸君上,是又大謬,所宜慎思。夫人主昏明,繫於所任,咎繇、夔、契之道長,而 虞舜享浚哲之名;皇甫、棸、楀之嬖行,而周厲嬰顛覆之禍。自古何嘗有小人柄用, 而災患不及邦國者乎!譬猶操兵以刃人,天下不委罪於兵而委罪於所操之主;畜蠱 以殃物,天下不歸咎於蠱而歸咎於所畜之家;理有必然,不可不察。
臣伏慮陛下以延齡之進,獨出宸衷,延齡之言,多順聖旨,今若以罪置闢,則 似爲衆所擠,故欲保持,用彰堅斷。若然,陛下與人終始之意則美矣。其於改過勿 吝、去邪勿疑之道,或未盡善。今希旨自默,浸以成風,獎之使言,猶懼不既,若 又阻抑,誰當貢誠?或恐未亮斯言,請以一事爲證。只如延齡兇妄,流佈寰區,上 自公卿近臣,下迨輿臺賤品,喧喧談議,億萬爲徒,能以上言,其人有幾?陛下誠 令親信博採輿詞,參較比來所聞,足鑑人間情僞。
臣以卑鄙,位當臺衡,既極崇高,又承渥澤。豈不知觀時附會,足保舊恩,隨 衆沉浮,免貽厚責。謝病黜退,獲知幾之名;黨奸苟容,無見嫉之患。何急自苦, 獨當豺狼,上違歡情,下餌讒口。良以內顧庸昧,一無所堪,夙蒙眷知,唯以誠直, 綢繆帷扆,一紀於茲,聖慈既襎此見容,愚臣亦以此自負。從陛下歷播遷之危,睹 陛下致興復之難,至今追思,猶爲心悸;所以畏覆車而駭慮,懼毀室而悲鳴,蓋情 激於衷,雖欲罷而不能自默也!因事陳請,雖已頻煩,天聽尚高,未垂諒察,輒申 悃款,以極愚誠。憂深故語煩,意懇故詞切,以微臣自固之謀則過,於陛下慮患之 計則忠。糜軀奉君,所不敢避;沽名衒直,亦不忍爲。願回睿聰,爲國熟慮,社稷 是賴,豈唯微臣。
書奏,德宗不悅,待延齡益厚。時鹽鐵轉運使張滂、京兆尹李充、司農卿李銛, 以事相關,皆證延齡矯妄。德宗罷陸贄知政事,爲太子賓客;滂、充、銛悉罷職左 遷。
十一年春暮,上數畋於苑中,時久旱,人情憂惴,延齡遽上疏曰:“陸贄、李 充等失權,心懷怨望,今專大言於衆曰:‘天下炎旱,人庶流亡,度支多欠闕諸軍 糧草。’以激怒羣情。”後數日,上又幸苑中,適會神策軍人訴度支欠廄馬芻草。 上思延齡言,即時回駕,下詔斥逐贄、充、滂、銛等,朝廷中外惴恐。延齡謀害在 朝正直之士,會諫議大夫陽城等伏閣切諫,事遂且止。贄、充等雖已貶黜,延齡憾 之未已,乃掩捕李充腹心吏張忠,捶掠楚痛,令爲之詞,雲“前後隱沒官錢五十餘 萬貫,米麥稱是,其錢物多結托權勢,充妻常於犢車中將金寶繒帛遺陸贄妻。”忠 不勝楚毒,並依延齡教抑之辭,具於款佔。忠妻、母於光順門投匭訴冤,詔御史臺 推問,一宿得其實狀,事皆虛,乃釋忠。延齡又奏京兆府妄破用錢穀,請令比部勾 覆,以比部郎中崔元嘗爲陸贄所黜故也。及崔元勾覆錢穀,又無交涉。延齡既銳意 以苛刻剝下附上爲功,每奏對際,皆恣騁詭怪虛妄,他人莫敢言者,延齡言之不疑, 亦人之所未嘗聞。德宗頗知其誕妄,但以其敢言無隱,且欲訪聞外事,故斷意用之。 延齡恃之,謂必得宰相,尤好慢罵,毀詆朝臣,班行爲之側目。及臥病,載度支官 物置於私家,亦無敢言者。貞元十二年卒,時年六十九。延齡死,中外相賀,唯德 宗悼惜不已,冊贈太子少保。
韋渠牟,京兆萬年人。六代祖範,魏西陽太守,後周封郿城公。渠牟少慧悟, 涉覽經史。初爲道士,後爲僧。興元中,韓滉鎮浙西,奏授試祕書郎,累轉四門博 士。
貞元十二年四月,德宗誕日,御麟德殿,召給事中徐岱、兵部郎中趙需、禮部 郎中許孟容與渠牟及道士萬參成、沙門譚延等十二人,講論儒、道、釋三教。渠牟 枝詞遊說,捷口水注;上謂其講耨有素,聽之意動。數日,轉祕書郎,奏詩七十韻, 旬日,遷右補闕、內供奉,僚列初不有之。在延英既對宰相,多使中貴人召渠牟於 官次,同輩始注目矣。歲終,遷右諫議大夫。時延英對秉政賦之臣,晝漏率下二三 刻爲常,渠牟奏事,率漏下五六刻,上笑語款狎,往往外聞。渠牟形神佻躁,無士 君子器,志向不根道德,衆雅知不能以正道開悟上意。
陸贄免相後,上躬親庶政,不復委成宰相,廟堂備員,行文書而已。除守宰、 御史,皆帝自選擇。然居深宮,所狎而取信者裴延齡、李齊運、王紹、李實、韋執 誼洎渠牟,皆權傾相府。延齡、李實,奸欺多端,甚傷國體;紹無所發明;而渠牟 名素輕,頗張恩勢以招趨向者,門庭填委。茅山處士崔芊徵至闕下,鄭隨自山人再 至補闕,馮伉自醴泉令爲給事中、皇太子侍讀,皆渠牟延薦之。上既偏有所聽,浮 薄率背本衒進,不復藏器蘊德,皆奔馳請謁,剚蹄甘辭以附渠牟。居無何,遷太府 卿,賜金紫,又轉太常卿。貞元十七年卒,時年五十三,贈刑部尚書,仍諡曰忠。
李齊運者,蔣王惲之孫也。解褐寧王府東閣祭酒,七遷至監察御史。江淮都統 李峘闢爲幕府,累轉工部郎中,爲長安縣令,職事修理。歷京兆少尹、陝府長史。 建中末,改河中尹、晉絳慈隰觀察使。時李懷光自山東卷甲奔難,晝夜倍道,比至 河中,力疲,休兵三日,齊運傾力犒設,軍人皆悅。懷光既反,驅兵還保河中,齊 運不能敵,棄城而走,除爲京兆尹,兼御史大夫。時賊據京城,李晟軍東渭橋,齊 運擾攘之中,徵募工役,版築城壘,飛芻輓粟以應晟。收復之際,頗有力焉。
貞元中,蝗旱方熾,齊運無政術,乃以韓洄代之,改宗正卿,兼御史大夫、閒 廄宮苑使。改檢校禮部尚書,兼殿中監。尋正拜禮部尚書,兼殿中監使如故。其後 十餘歲,宰臣內殿對後,齊運常次進,貢其計慮,以決羣議。齊運無學術,不知大 體,但甘言取信而已。薦李錡爲浙西觀察使,受賂數十萬計。舉李詞爲湖州刺史, 既而邑人告其贓犯,上以齊運故,不問而遣之。齊運被疾,歲餘不能朝請,朝廷除 授,往往降中人就宅諮決。末以妾衛氏爲正室,身爲禮部尚書,冕服以行其禮,人 士嗤誚。貞元十二年卒,時年七十二,贈尚書左僕射。
李實者,道王元慶玄孫。以廕入仕,六轉至潭州司馬。洪州節度使、嗣曹王皋 闢爲判官,遷蘄州刺史。皋爲山南東道節度使,複用爲節度判官、檢校太子賓客、 員外郎。皋卒,新帥未至,實知留後,刻薄軍士衣食,軍士怨叛,謀殺之,實夜縋 城而出,歸詣京師,用爲司農少卿,加檢校工部尚書、司農卿。
貞元十九年,爲京兆尹,卿及兼官如故。尋封嗣道王。自爲京尹,恃寵強愎, 不顧文法,人皆側目。二十年春夏旱,關中大歉,實爲政猛暴,方務聚斂進奉,以 固恩顧,百姓所訴,一不介意。因入對,德宗問人疾苦,實奏曰:“今年雖旱,谷 田甚好。”由是租稅皆不免,人窮無告,乃徹屋瓦木,賣麥苗以供賦斂。優人成輔 端因戲作語,爲秦民艱苦之狀雲:“秦城城池二百年,何期如此賤田園,一頃麥苗 五碩米,三間堂屋二千錢。”凡如此語有數十篇。實聞之怒,言輔端誹謗國政,德 宗遽令決殺,當時言者曰:“瞽誦箴諫,取其詼諧以託諷諫,優伶舊事也。設謗木, 採芻蕘,本欲達下情,存諷議,輔端不可加罪。”德宗亦深悔,京師無不切齒以怒 實。
故事,府官避臺官。實常遇侍御史王播於道,實不肯避,導從如常。播詰其從 者,實怒,奏播爲三原令,謝之日,庭詬之。陵轢公卿百執事,隨其喜怒,誣奏遷 逐者相繼,朝士畏而惡之。又誣奏萬年令李衆,貶虔州司馬,奏虞部員外郎房啓代 衆,升黜如其意,怙勢之色,謷然在眉睫間。故事,吏部將奏科目,奧密,朝官不 通書問,而實身詣選曹迫趙宗儒,且以勢恐之。前歲,權德輿爲禮部侍郎,實託私 薦士,不能如意,後遂大錄二十人迫德輿曰:“可依此第之;不爾,必出外官,悔 無及也。”德輿雖不從,然頗懼其誣奏。
二十一年,有詔蠲畿內逋租,實違詔徵之,百姓大困,官吏多遭笞罰,剝割掊 斂,聚錢三十萬貫,胥吏或犯者,即按之。有乞丐絲髮固死;無者,且曰“死亦不 屈”,亦杖殺之。京帥貴賤同苦其暴虐。順宗在諒陰逾月,實斃人於府者十數,遂 議逐之,乃貶通州長史。製出,市人皆袖瓦石投其首;實知之,由月營門自苑西出, 人人相賀。後遇赦量移虢州,在道卒。
韋執誼者,京兆人。父浼,官卑。執誼幼聰俊有才,進士擢第,應制策高等, 拜右拾遺,召入翰林爲學士,年才二十餘。德宗尤寵異,相與唱和歌詩,與裴延齡、 韋渠牟等出入禁中,略備顧問。德宗載誕日,皇太子獻佛像,德宗命執誼爲畫像贊, 上令太子賜執誼縑帛以酬之。執誼至東宮謝太子,卒然無以藉言,太子因曰:“學 士知王叔文乎?彼偉才也。”執誼因是與叔文交甚密。俄丁母憂,服闋,起爲南宮 郎。德宗時,召入禁中。
初,貞元十九年,補闕張正一因上書言事得召見,王仲舒、韋成季、劉伯芻、 裴茝、常仲孺、呂洞等以嘗同官相善,以正一得召見,偕往賀之。或告執誼曰: “正一等上疏論君與王叔文朋黨事。”執誼信然之,因召對,奏曰:“韋成季等朋 聚覬望。”德宗令金吾伺之,得其相過從飲食數度,於是盡逐成季等六七人,當時 莫測其由。
及順宗即位,久疾不任朝政,王叔文用事,乃用執誼爲宰相,乃自朝議郎、吏 部郎中、騎都尉賜緋魚袋,授尚書左丞、同平章事,仍賜金紫。叔文欲專政,故令 執誼爲宰相於外,己自專於內。執誼既爲叔文引用,不敢負情,然迫於公議,時時 立異,密令人謝叔文曰:“不敢負約爲異,欲共成國家之事故也。”叔文詬怒,遂 成仇怨;執誼既因之得位,亦欲矛盾掩其跡。及憲宗受內禪,王伾、王叔文徒黨並 逐,尚以執誼是宰相杜黃裳之婿,故數月後貶崖州司戶。初,執誼自卑官,常忌諱 不欲人言嶺南州縣名。爲郎官時,嘗與同舍詣職方觀圖,每至嶺南州,執誼遽命去 之,閉目不視。及拜相,還所坐堂,見北壁有圖,不就省,七八日,試觀之,乃崖 州圖也,以爲不祥,甚惡之,不敢出口。及坐叔文之貶,果往崖州,卒於貶所。
王叔文者,越州山陰人也。以棋待詔,粗知書,好言理道。德宗令直東宮。太 子嘗與侍讀論政道,因言宮市之弊,太子曰:“寡人見上,當極言之。”諸生稱讚 其美,叔文獨無言。罷坐,太子謂叔文曰:“向論宮市,君獨無言何也”?叔文曰: “皇太子之事上也,視膳問安之外,不合輒預外事。陛下在位歲久,如小人離間, 謂殿下收取人情,則安能自解?”太子謝之曰:“苟無先生,安得聞此言?”由是 重之,宮中之事,倚之裁決。每對太子言,則曰:“某可爲相,某可爲將,幸異日 用之。”密結當代知名之士而欲僥倖速進者,與韋執誼、陸質、呂溫、李景儉、韓 曄、韓泰、陳諫、柳宗元、劉禹錫等十數人,定爲死交;而凌準,程異,又因其黨 以進;籓鎮侯伯,亦有陰行賂遺請交者。
德宗崩,已宣遺詔,時上寢疾久,不復關庶政,深居施簾帷,閹官李忠言、美 人牛昭容侍左右,百官上議,自帷中可其奏。王伾常諭上屬意叔文,宮中諸黃門稍 稍知之。其日,召自右銀臺門,居於翰林,爲學士。叔文與吏部郎中韋執誼相善, 請用爲宰相。叔文因王伾,伾因李忠言,忠言因牛昭容,轉相結構。事下翰林,叔 文定可否,宣於中書,俾執誼承奏於外。與韓泰、柳宗元、劉禹錫、陳諫、凌準、 韓曄唱和,曰管,曰葛,曰伊,曰周,凡其黨僴然自得,謂天下無人。
叔文賤時,每言錢穀爲國大本,將可以盈縮兵賦,可操柄市士。叔文初入翰林, 自蘇州司功爲起居郎,俄兼充度支、鹽鐵副使,以杜佑領使,其實成於叔文。數月, 轉尚書戶部侍郎,領使、學士如故。內官俱文珍惡其弄權,乃削去學士之職。製出, 叔文大駭,謂人曰:“叔文須時至此商量公事,若不帶此職,無由入內。”王伾爲 之論請,乃許三、五日一入翰林,竟削內職。叔文始入內廷,陰構密命,機形不見, 因騰口善惡進退之。人未窺其本,信爲奇才。及司兩使利柄,齒於外朝,愚智同曰: “城狐山鬼,必夜號窟居以禍福人,亦神而畏之;一旦晝出路馳,無能必矣。”
叔文在省署,不復舉其職事,引其黨與竊語,謀奪內官兵柄,乃以故將範希朝 統京西北諸鎮行營兵馬使,韓泰副之。初,中人尚未悟,會邊上諸將各以狀辭中尉, 且言方屬希朝,中人始悟兵柄爲叔文所奪,中尉乃止諸鎮無以兵馬入。希朝、韓泰 已至奉天,諸將不至,乃還。無幾,叔文母死。前一日,叔文置酒饌於翰林院,宴 諸學士及內官李忠言、俱文珍、劉光奇等。中飲,叔文白諸人曰:“叔文母疾病, 比來盡心戮力爲國家事,不避好惡難易者,欲以報聖人之重知也。若一去此職,百 謗斯至,誰肯助叔文一言者,望諸君開懷見察。”又曰:“羊士諤非毀叔文,欲杖 殺之,而韋執誼懦不遂。叔文生平不識劉闢,乃以韋皋意求領三川,闢排門相干, 欲執叔文手,豈非兇人耶!叔文已令掃木場,將斬之,韋執誼苦執不可。叔文無以 對。
叔文未欲立皇太子。順宗既久疾未平,羣臣中外請立太子,既而詔下立廣陵王 爲太子,天下皆悅;叔文獨有憂色,而不敢言其事,但吟杜甫題諸葛亮祠堂詩末句 雲:“出師未捷身先死,長使英雄淚滿襟。”因歔欷泣下,人皆竊笑之。皇太子監 國,貶爲渝州司戶,明年誅之。
王伾,杭州人。始爲翰林侍書待詔,累遷至正議大夫、殿中丞、皇太子侍書。 順宗即位,遷左散騎常侍,依前翰林待詔。
伾闒茸,不如叔文,唯招賄賂,無大志,貌寢陋,吳語,素爲太子之所褻狎; 而叔文頗任氣自許,粗知書,好言事,順宗稍敬之,不得如伾出入無間。叔文入止 翰林,而伾入至柿林院,見李忠言、牛昭容等。然各有所主:伾主往來傳授;王叔 文主決斷;韋執誼爲文誥;劉禹錫、陳諫、韓曄、韓泰、柳宗元、房啓、凌準等謀 議唱和,採聽外事。而伾與叔文及諸朋黨之門,車馬填湊,而伾門尤盛,珍玩賂遺, 歲時不絕。室中爲無門大櫃,唯開一竅,足以受物,以藏金寶,其妻或寢臥於上。 與叔文同貶開州司馬。
王叔文最所重者,李景儉、呂溫。叔文用事時,景儉居喪於東都;呂溫使吐蕃, 留半歲,叔文敗方歸。陸質爲皇太子侍讀,尋卒。
伾、叔文既逐,詔貶其黨韓曄饒州司馬,韓泰虔州司馬,陳諫台州司馬,柳宗 元永州司馬,劉禹錫朗州司馬,凌準連州司馬,程異郴州司馬,韋執誼崖州司馬。
韓曄,宰相滉之族子,有俊才,依附韋執誼,累遷尚書司封郎中。叔文敗,貶 池州刺史,尋改饒州司馬,量移汀州刺史,又轉永州卒。
陳諫至叔文敗,已出爲河中少尹,自台州司馬量移封州刺史,轉通州卒。
凌準,貞元二十年自浙東觀察判官、侍御史召入,王叔文與準有舊,引用爲翰 林學士,轉員外郎。坐叔文貶連州。準有史學,尚古文,撰《邠志》二卷。
韓泰,貞元中累遷至戶部郎中,王叔文用爲範希朝神策行營節度行軍司馬。泰 最有籌畫,能決陰事,深爲伾、叔文之所重,坐貶,自虔州司馬量移漳州刺史,遷 郴州。
柳宗元、劉禹錫自有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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