揭祕賽金花的傳奇人生:牀上救國,亂世女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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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有着由花船上的雛妓,一躍而成爲“公使夫人”,並陪同夫君出使歐洲的奇特經歷;八國聯軍進北京的一場浩劫,又將她造就成爲“亂世女傑”。

一個風塵女子,一生中竟兩次與歷史風雲際會,比起古代的蘇小小、薛濤這樣以歌舞詩詞傳爲佳話者相比,自然不可同日而語。

她就是晚清名妓賽金花,一生三次嫁作人婦,又三番淪入煙花,是中國歷史上最具傳奇色彩的一個女人。

揭祕賽金花的傳奇人生:牀上救國,亂世女傑

今天從現存的一些老照片來看,賽金花本人似乎並沒有令人驚豔的傾國之色,她更像是一樹氣息曖昧的夜繁花,在歷史的風煙深處,閃爍着幽麗的光芒。

傳統文人常常與妓女是共生的。只不過文人賣文,妓女賣身,賣的對象和方式不同,身價也就不一樣。文人要將文章賣給帝王家,先要通過科舉考試,入仕途,登天子堂,這條路太長,可只要上了路,似乎一生都有了保障,文人被王權一次性買斷了。

相比之下,傳統中的妓女要相對自由一些,當然被鴇母買斷了的除外。那些擁有自由身的妓女,零售,還是批發?從良,還是改嫁?自己可以選擇,較之仕途上的文人,似乎要多一點市場化的自由。而那時候的妓女,也並非是所有走投無路的婦女之選,還有傳統女性爭取自由的意味。同樣,也不是所有的妓女都因家貧而沉淪,都是“被損害、受屈辱”的一羣,有的卻是因爲自尊。她們往往自覺和不自覺地選擇了“反求諸己”——自立的生存,不依賴男人和家庭,因此,男權社會的評價往往扼殺她們,否認她們的獨立精神。

揭祕賽金花的傳奇人生:牀上救國,亂世女傑 第2張

1900年的兩個女人:賽金花與慈禧雲泥之別

1900年,兩個女人“在逃”。一個逃難,到了北京;一個逃跑,往西行。當慈禧太后帶着被囚禁的光緒皇帝,在洋人的槍口下向西逃去時,賽金花在北京,已經挺身救人了,因爲她來自太湖流域,那裏有妓女愛國主義的傳統。明末清初,名士和妓女那些熱血香豔的往事,早已進入她的生命裏,化作潛意識,妓女賣身救國,而太后卻賣國救身,兩者相去,何啻雲泥?

賽金花用德語對八國聯軍元帥瓦德西細訴北京民衆的罹難,她說:百姓受義和團蹂躪,已不聊生,聯軍放縱士兵,使妻被奸,夫被殺,兒遭馬踏,父被火焚,死者棄屍,生者流離,攜幼扶老,女哭男嚎。而義和團早已逃的逃光,殺的殺盡,請整肅軍紀,下令安民。

瓦德西感動而自責,下令整肅軍紀,並拜託賽金花爲聯軍籌糧。她便告訴老百姓,聯軍沒有吃的,就要來搶劫,與其讓他們來搶劫,還不如跟他們做生意。就這樣,聯軍有了吃的就慢慢收斂了,老百姓又漸漸安居。

美人,是國之利器。歷史上有王昭君,承擔過和番使命;還有西施,爲了復國大計獻出自己;她們都有一個王權在後面支撐。可賽金花呢?她只是個小女子,國難中的小女子,她只能關心眼前事,但凡見了聯軍殺人,她就跑上前去,大聲疾呼:住手!我擔保他不是義和團。天天如此,她救了多少人?

有一次,她看見曾經做過都御史的陳壁也被洋兵抓了當苦力,趕緊對德國兵說,這老頭是她的好朋友,陳壁才得以解脫。陳大人當年和洪文卿是好朋友,曾到洪府與洪文卿探討元史問題。

揭祕賽金花的傳奇人生:牀上救國,亂世女傑 第3張

瓦德西反對搶劫老百姓,可他對戰爭賠款卻盯得很緊,開價很高。談判一開始,他就提出“禍首”問題,要逃到西安的那位老女人替克林德公使償命,嚇得老女人天天膽戰心驚,環顧朝廷,還有誰能救她的性命?

她想起了李鴻章,她有一個底線,只要能救命,可以“量中華之物力,結與國之歡心。”“中華之物力”究竟有多大?她開了這麼一個無窮大的口子,要花多少銀子?這個賣國救命的老女人!

她不管這些,只管花錢。她逃到西安,下令各省應解京錢糧均轉輸西安。此令一下,南漕改道,經由漢水入紫荊關,溯龍駒寨到西安,成本倍增。

她帶着朝廷到了西安,西安本是廢都,何況又連續大旱三年?毀了北京城,她又來禍禍西安,每天的消費,都要按照皇宮大內的標準,哪能糊弄朝廷?僅御膳房,就分葷局、素局、菜局、飯局、粥局,茶局、酪局、點心局,每局都要數百兩銀子。至於西安老百姓是否有飯吃,北京老百姓能否安居?她不管。她派人去湖北,催張之洞送錢,沒錢,她就賣官。賣了數不清的官,囤了數不清的錢,爲回北京作打算,單等李鴻章一句話就回鑾。連瓦德西那麼獅子大開口的要錢,她也不管,只要自己平安迴鑾。

除了開價要錢,還要懲處戰犯,瓦德西開了一單戰犯,先將太后放下不談,李鴻章照單接受,呈給太后。太后連忙發佈上諭,將載勳、載濂、載漪、載瀾、載瀅、溥靜、英年、剛毅、趙舒翹等人去爵革職。

但八國公使都說處理太輕,對這些人都要處死,她表示同意。連續兩次下令,除了令載勳、英年、趙舒翹自盡和將山西巡撫毓賢處死外,還將載漪、載瀾定爲斬監侯,發配新疆,永遠監禁;將已身死的徐桐、剛毅、李秉衡革職,將董福祥革職,還將啓秀、徐承煜(徐桐的兒子)定爲死刑。除此之外,慈禧還“急急如律令”,懲處了一百多名地方官員。

爲了保自己的命,她可以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,以至於連當時的法國公使畢盛都認爲,端王、董福祥、剛毅三人聯盟,給太后施加了很大的壓力。這一回她是真積極,懲處了戰犯,還有平反,給五大臣平反,給珍妃平反。他們還需要平反嗎?被王權打倒又被王權平反,被王權扼殺又被王權冊封,謬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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克林德公使夫人還是要慈禧抵命,和談陷入僵局。慶親王奕劻找到病榻上的李鴻章,商量的結果,是請盛宣懷出面找賽金花與之周旋。爲國出力,賽金花毫不猶豫。只要有機會,她便爲那個逃跑的女人求情,說:殺死克林德公使的是義和團,不是慈禧。太后終日在宮裏垂簾聽政,哪裏知道百姓們的事?她又說:太后和皇帝代表中國,你要太后償命,要皇帝到德國去賠罪,他寧死也不會去,你把他們都逼死了,跟誰去和議?太后和皇帝若死了,中國人都會變成義和團!如此見識,令人瞠目。

將死的文明,有時也會呈現新的生機。總之,太后不要償命,皇帝也不要到德國賠罪了。太后、皇上都回京了,居然問起賽金花,據說皇帝還撰文褒獎她。那老女人心裏暗罵皇上又犯渾了,可皇上既然親筆寫了文章,她就召見一下,褒獎就不必了。反正皇帝是個病人,就不要上朝了,她來打發就行。

賽金花入宮了,就像一件要洗的髒衣服,被太后拎了出來,晾在那裏。李鴻章已死,奕劻、盛宣懷等滿朝文武,恨不得將賽金花忘得乾乾淨淨纔好,誰願意承認一個妓女在京城淪陷時,做着他們本該做的事兒呢?兩個女人面對面,一位是太后,一位是妓女,誰更高貴?一個是賣國救身的女人,一個是賣身救國的女人。劉半農看好的女人,張競生也看好,他還做了比較:

我常喜歡把你與慈禧並提,可是你卻比她高得多呢!假使她在你的位置,什麼事都顯不出,最多隻能被作爲“哭娘”(慈禧是以此出身的)。若你有她的勢力嘛,當能變法,當能做出許多新政治。

你雖位卑,人格並不微,當聯軍到北平,她拋卻人民和寶貝的太監們溜走了。只有你在金鑾殿中與外帥折衝,保衛了多少好人民。

這是張競生用“美的人生”的秤來稱她們倆人,稱出了賽金花的份量。

她有了一個“人”的尊嚴

1903年,京城有三大案,賽金花居其一:“虐婢案”、“泄露機密案”和“縱兵擾民案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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聯軍一走,朝廷棄賽金花如敝屣,她也意識到自己終歸還是妓女,便迴歸妓業,經營班子。班子裏有位姑娘,據說是爲殉情而服毒自殺了。這便是賽金花虐婢案的由來。

王權之下的北京,從來就忘恩負義,袁崇煥是怎麼死的?當年他血戰救北京,卻被皇帝猜忌,被北京人唾棄,這也就罷了。還要將他處死,甚至凌遲,有多少北京人吃了他的肉!反省吧,北京的後裔!

賽金花沒說自己救了北京,她很坦然,她只是自然而然的做一些事情,並不認爲是在救國救民,更不是什麼修齊治平。那些救國救民的傢伙都逃走了,與國家有關的大道理,被那個逃跑的女人把持,無論救國還是賣國,她都正義。

賽金花入獄了,還遇到了“泄露機密案”主犯沈藎。據鐵屑編《中國大運動家沈藎》說,沈藎死於刑部後,血肉狼藉餘地,獄卒牽“縱兵擾民案”者蘇元春入,元春不忍睹,賄賂獄卒三百金別易一囚室。據李伯元《南亭筆記》載:蘇元春下刑部獄,獄卒故意以杖斃沈藎之處居之,蘇見地上血跡斑斕,大爲駭異,詢知其故,因以銀三百兩賄獄卒使遷焉。

獄卒又牽賽金花入,試以血腥恐嚇她,要詐她的銀子。不料,她嘆籲:“沈公,英雄也!”然後親手捧其碎肉,拌以灰土,行禮如儀,埋之獄窗下。

獄卒如法炮製,“以待蘇元春之法待賽金花”,賽毅然說:“沈老爺我是認得的,爲什麼要怕他?”獄卒就沒有辦法訛她了。伯元嘆曰:“夫賽金花一賤妓也,其膽氣竟高出久歷戎行之大將,奇哉!”

其實,何“奇”之有!當年在上海時,賽金花就與譚嗣同、林旭等維新志士有過交往。他看沈藎,一如當年那些維新志士,沈藎之死,她以爲死得其所,值得她來贊禮。能居此囚室,守望革命之魂,看護故人之屍,幸之矣。沈藎生前怎麼也不會想到,一代名妓賽金花會來替他收屍。而賽金花能爲沈藎收屍,表明她以一個“人”的姿態與朝廷決裂了。

當她一生的積蓄被榨得所乘無幾時,姍姍來遲的刑部官員,才判她流放出京回原籍。清代刑律規定,主人虐婢致死不用抵命,最重只判個流放的罪名。

她終於想明白了,出京就出京,京城其實就是朝廷的監獄,皇帝就是最高囚徒!事已如此,惟有一走,從此決裂了朝廷。此後前途渺茫,何處是歸宿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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革命帶來了轉機,朝廷倒了,她終於有了自己的歸宿。

民國二年,一個革命者,像幽靈一樣,突然就出現在她眼前。她說:那天晚上,她愛人逃難到上海,來見她。當她聽說是革命黨人,因二次革命失敗逃難至此,便收留了他。她說:“我平生最敬佩社會名流和豪傑之士,願在茫茫塵海中物色知己。”

初見愛人,她的印象是:他身材魁梧,談吐親切,話語不多,但都實實在在。從此,便經常來看她。談起她的愛人,她兩眼閃爍着異樣的光彩,說:“有一次,北洋兵要緝捕他。他腳上負了傷,忍着疼痛爬到我家後院。我把他救了起來,躲過風頭,我又讓他化裝逃去東洋避難。誰知他一到英租界,又被英國兵扣留,我親自出馬,幾句英語對話,他才被釋放。”

然後,她親自送他過海關,上了日本郵船,在碼頭上告別。兩人手拉手,流淚眼望着流淚眼。她禱告上蒼,保佑愛人平安出海。她愛人先是一言不發,老半天只說了一句話:等我,我會回來娶你的!她的愛人,姓名魏斯炅,籍貫江西金溪人。參加李烈鈞在江西發動的二次革命,兵敗,流亡日本。

等了五年,魏斯炅終於回來了。民國七年6月20日,她用自己的真名“趙靈飛”和魏斯炅在上海新旅社舉行婚禮。婚禮主持人是大將軍李烈鈞。賽金花嫁人了,嫁的還是一個有學問的革命黨人。消息不翼而飛。

這次結合,她用了自己的真姓名,自我意識已然覺醒。這是她一生中最爲重要的時刻,這一刻,她開始意識到自己作爲女性的自豪和尊嚴,一種神聖而又幸福的感覺瀰漫全身。

對於妓女來說,性不是隱私,愛才是隱私。妓女少有真愛,可一旦愛上了,就如火烈烈,成爲貞女。貞不是性,而是心,每一位擁有愛情的妓女,心裏都有一方聖域,這聖域纔是隱私。性是用來做交易的,而心則用來愛,因此,妓女的真愛多是“明心”,而非“見性”,她們不缺性交易、性生活,妓女之愛往往淡化性。惟有心心相印的愛,能生純粹之愛情,超越了性,昇華爲精神。在精神層面上,維繫生死,與愛人相依,因此她守望精神,尤甚於她的愛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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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說起來愛人來,她總是滔滔不絕:“上午八點,我濃妝豔抹,披着潔白的文明紗,手捧一束紅玫瑰,裝飾着霓虹燈的彩花馬車把我送到上海新旅社大廳。軍樂隊奏樂,證婚人宣讀婚約。”

她說,我一生難忘兩個人:一是洪文卿,一是魏斯炅。洪狀元愛我年輕貌美,只是救我出火坑,是恩情;魏先生愛我風塵知己,卻還我一個“人”的尊嚴,是真情。對比起來,魏比洪更多幾分情。

不久,他們回北平,住在櫻桃斜街。物是人非,她覺悟了:“庚子年國家遭難的時候,那些王孫貴族公臺大人們躲到哪裏去了?他們用完了我就加倍地侮辱我,傷害我,要我老死在監獄裏,遮蓋他們的醜。”“我偏不死!押回原籍時是蘇三起解啊,我暗暗起誓,賽金花有命回鄉就有命回京,我還要回來的!”是的,她回來了,“紈絝王公皆豬狗”!

回來的不再是賽二爺,而是魏太太——“魏趙靈飛”。可命運是多麼的不可靠呀,當她再一次目睹愛人死去時,她大呼:天哪,我無路可走呀……魏斯炅暴病身亡。

賽金花就像一粒塵埃落定了,她搬到居仁裏,租了4間平房,以餘生爲革命者守節。她說:我雖已珠黃,但開妓院,樹豔幟,買幾個小姑娘,錢就來了……可我不能再走回頭路啊!錢一滾,人也滾,滾來滾去就下地獄了,我怎麼見魏先生?

她跟着洪狀元,錦衣玉食,做過公使夫人,卻像娜拉一樣,只是個玩偶,從未獲得尊嚴;跟着魏斯炅,粗茶淡飯的過日子,卻有人的尊嚴。魏斯炅死了,她爲革命者守節,不再出走,因爲她有了人的尊嚴。她用自己的一生,來“學做一個人”,一旦修成正果,便爲此貢獻餘生。對於這一風塵中的苦難靈魂的自我救贖,不乏肅然之人,正如有人說,女士,你看雲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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